三日前,府里头有人奉命出去办差,常贺假称去求诊——宅子里是不许大夫进来的,生病只能出去看,常贺找了黑市的人,花重金买了张路引。
他到底曾是兵部重臣之子,拿个路引的来路还是有的。只是之前京城各处全部有重兵把守,即便持着路引也免不了搜身,他拿了也没有用。
但城门已经禁了月余,再不放松通行,城内供给都要成问题。所以这几日,作为往南的必经门户的南城门就有所松动了,商户一定范围内被允许通行。
这是个好的现象,因为一旦松了口,一定还会再松的。到那时他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混在里头出城去。
……没错,他想跑了。
因为“先生”是张昀!
张昀都已经有望首辅了,他还掺合着这件事,那他一定是整个阴谋当中的主导,因为杨燮隐藏在暗处,而他手握重权,能操控的范围太广了!
如果他母亲是被杨燮害死的,那张昀作为主导,不是更算罪魁祸首吗?
如果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怀揣的这些东西而死去,那主谋不更应该是张昀吗?
还有常家沦落到今日地步,果然是他父亲一念之差误入歧途,以至于万劫不复,可当主谋者是张昀,那又岂能全都要怪他父亲呢?
张家权力那么大,门生那么多,想投他门下的子弟不知几何。他若主动找上了常家,常蔚能拒绝得了吗?
正因为如此,常蔚才会留下那些罪证给自己后路,也才会入了狱之后宁愿赔上整个常家也守口如瓶。
连他父亲常蔚都没法拒绝,他常贺能拿张家如何?能拿张昀如何?
原想杀杨燮给母亲报仇的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清醒下来了。
仇人是杨燮,他还可以想一想。仇人是张昀,他连如何下手都想不出法子来!
外间相传,张昀为争首辅,已经跟王庆杠上了。日前张昀又通过苏绶搭上了韩家,镇国公夫人带着韩陌亲自去了张家,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杨燮好歹是从来没在世人面前露过面,张昀却是日日在朝中,还多年来游走在皇帝身侧,他居然拥有这样的城府!
他不敢冒险了,他得走!……
“孙爷回来了!……”
院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听到“孙爷”,常贺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
孙雄在院子里承担着向外收集消息的任务。
眼看着就要下大雨的天气,孙雄为什么出去了?又为什么会这样急匆匆地传报?
他下地走到窗前,透过窗缝往外看了看,又走出门口,朝院外张望。正好看到孙雄的背影,匆匆朝着杨燮屋里走去。
他抬脚走了两步,又压住心里的欲望停了下来。上次偷听就险些出事,他不敢冒险再去了。
他转头扫视一圈院里,朝院门下扫地的仆人走去。
“孙爷是不是刚回来?他马车停在哪儿?我正好要出去一趟。”
拿到他坐过的马车,也许他有机会看出点蛛丝马迹。
仆人道:“要下雨了,常爷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何况,外头这两日也不平静。”
“怎么不平静?”
仆人略顿,说道:“今日下晌的消息,朝廷因为兵部——也就是因为眼下这个案子,已经准备派出人马出京了。”
“出京做什么?”
仆人看了他一眼:“常爷想知道,老奴自然知无不言。听说兵部是要核对虎符,派的人是往前后左右四军都督府了。”
常贺绕这个弯子,的确是为了打探消息。听到这句话,他都已经顾不上掩饰了!
“虎符?!宫里知道丢了虎符?”
朝廷的虎符为什么会落在常蔚手上,至今还是个谜。但常贺心里有数,在这之前,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是没有人知道这回事的。
“不好说。”仆人道,“据说今日早朝直到近午时才散,随后不久,皇帝还召集了不少大臣入宫议事。随后就派人到城防司传旨,要求做好回头放行的准备。常爷,眼下风声这么紧,可确实不是出门的好时机呀。”
仆人语重心长,常贺却按捺不住心情澎湃。
果然未出他所料,城门加大了放行力度!虽然是因为朝廷察觉到了虎符有问题,但这样一来,他就更加得走了,不是吗?
再留下来,要么被张昀杀鸡取卵,要么就是被朝廷的人马给捉回去了!
“常爷?”
仆人唤醒了沉思的他。
他缓下神情,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还是不出去了。”
说完他折回房里,反身把门一关。屋里的幽静把他咚咚的心跳声衬托的格外清晰,他伸手抚了抚胸口,坐下来。
他对朝廷各个衙门的常规章程并不陌生。去往左右前后四大都督府的人马必然不会同时出发,因为只开一个城门的话,城门口查验路引来不及。这样的话时间就必须拉长,那么多急着进出城的百姓,怎么可能不会瞅着这空子往里钻?
那如果四个城门全开,那机会就更大了。进出城的人那么多,使个诈不是很容易?
原本他还只有几成的把握,现在一来却有九成十成的把握了。只要他能骗过杨燮的手下耳目走到城门下,他绝对能走得成!
想到这里他立刻起身把虎符以及早就准备好的随身之物揣到了身上。只等天色一黑,外头来了城门下消息,他就行动。
大雨下起来时,苏婼正好接到了韩陌传过来的信。看完三页纸,她对韩陌陪同太子前往张家一行已然了如指掌。
在她的计划里,其实是没有太子直接加入的。她相信韩陌也没有预想到。能够得到储君的配合无疑是好事,但她隐隐觉得,太子走的这一趟,跟他手上那个玲珑结有关。
太子的私事他不想探究,但是,他为什么会问她要不要当恶人呢?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婼只是无从猜测起了。毕竟前世她连见都没见过他。
不过听韩陌的转述,张昀在太子面前姿态并不低,看来也是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权欲了。
好在太子胸襟不小,不但没见怪,反而以谦逊姿态做了回应,那么这一趟,多少会压下几分张昀狗急跳墙的念头。
“姑娘,打雷了,歇着吧。”
扶桑把窗关了。
苏婼放了信,滑入锦被。
刚想在熄灯之前抬头看看漏刻,忽然夜空中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如同利刃一般划破了夜空传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