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恪,你确定这些夏天的衣服不要带过去吗?”
“陆恪,这一套茶具,要不然,你带过去吧,我和你爸现在都很少喝茶了,白开水就可以了。你偶尔喝喝茶,可以安心定神,这挺好的。”
“陆恪,不然,你把被子和毯子也都带过去吧,这些我都洗过了,没有问题。你在新家那里,使用全新的被子和毯子,都没有清洗过,万一过敏了怎么办?”
“陆恪,你外婆从国内寄过来的那瓶跌打正骨水,还是一起带过去吧。这正骨水,只是外敷作用的,应该没有问题,你每周比赛都要遭受那么多撞击,回家之后,自己擦一擦,活络筋骨,这还是不错的,还是说,你需要询问一下队医?确认一下这些配方?不过这些西方的医生,对于我们中医根本不了解,意见也不见得准。这是外敷的,要不然,你还是带过去吧?”
……
转过头,陆恪就看到了站在房间门口的江攸宁,怀中抱着那个无比硕大的玻璃瓶,看起来就好像怀抱着一个婴儿一般,沉甸甸地落在江攸宁的双臂之中,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都有摔倒的危险。
“摆放在储藏室里就好,你还专程搬出来。”陆恪哭笑不得地说道,连忙几个大步上前,从母亲手中接过了如此重担,让江攸宁的双手解放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瓶放在了书柜旁边的角落里,避免来来往往之际可能被踢到的危险。
这一大瓶跌打正骨水可谓是写满了故事。
这是由陆恪外婆亲自采摘草药、亲自酿造、亲自调配的药水,使用的是民间流传下来的土方子,虽然是土方,但效果非常好,适用于各式各样的扭伤、淤青、拉伤等症状。
当初得知陆恪在学校的橄榄球运动之中,经常承受碰撞,隔三差五就会遇到扭伤拉伤;于是,外婆就辛苦地完成了制作,前后花费了将近两年时间,确认了药效之后,这才用海运的方式,漂洋过海地寄到了旧金山。
不过,海关对于此类草药的审查一向非常严格。毫无疑问地,药水被扣押在了海关处,拒绝放行。为此,陆恪、江攸宁和陆正则三个人,轮番前往海关办理手续、填写申请,甚至还递交了送往实验室进行成分分析的申请,最后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年时间,才将这一大瓶药水解救出来。
正是因为整个过程跌宕起伏、旷日持久,曾经一度,他们几乎以为永远都要拿不出来了,但最终还是物归原主;陆恪半开玩笑地说,这一瓶药水必须留下来,将来以传家宝的方式,在他们家里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这是传家宝,就留在家里呗。如果我有需要,用矿泉水塑料瓶盛一瓶,带过去就好。”陆恪笑容满面地说道。
江攸宁翻了一个白眼,瞪了儿子一眼,“什么传家宝,玩笑话也当真的。这就是外婆专门为你制作的,你现在搬家搬过去,随时都可能需要,不如就整个带过去,免得出现情况了,想要使用又找不到。”
今天是陆恪正式搬家的日子。
进入职业联盟之后,其实陆恪就一直在考虑搬家的事。
不仅是因为他已经长大成年了,希望拥有自己的空间,同时也留给父母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还因为职业球员的生活,记者和狗仔的围追堵截,真正地影响到了父母的日常生活;更不要说每一周的新秀球员聚会了,一群年轻运动员聚集在一起,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综合考量,陆恪还是决定搬出去,在外面租赁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寓。
不过,通过试训进入球队之后,陆恪的生活就呈现出高速运转的态势,除了基础训练之外,为了跟上战术手册的进度,陆恪几乎将所有业余时间都利用了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寻找公寓,也没有时间搬家。一直拖拖拉拉地就拖延到了现在。
在莱恩-斯泰恩伯格的帮助之下,陆恪找到了全新公寓,本周是休赛周,正好利用这样的休息空档,完成搬家。
对于陆恪来说,搬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仅仅只是更换一个居住的地方罢了;但对于江攸宁来说,这却是人生大事,从前几天开始,陆陆续续地就在为陆恪整理行李了,看那架势,几乎想要把整个家都直接搬过去——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现在,就连传家宝都搬出来了。
不等陆恪进一步争辩,江攸宁就扫视了一圈,面露惊讶地说道,“你就打包一个行李箱?这是搬家,还是出门旅游啊?”
“不止一个行李箱啊,还有我的训练背包,器材什么的都在那个背包里。”陆恪辩解到。
“那也太少了。”江攸宁皱起了眉头,“你的新家那里,什么都没有,你确定不需要把东西带过去吗?还有,你的衣服呢?只要秋天和冬天的?那其他呢?每天日常训练的时候,运动服你就至少要更换三套,你不带过去?”
“妈……”陆恪不得不开口呼唤了一声,试图打断母亲的话语。
但江攸宁却根本不给机会,视线落在了书柜之上的玫瑰碗奖杯。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复制模型,年初玫瑰碗结束时候,球队的每一位球员都得到了一个复制模型作为纪念品,纪念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时隔二十五年再次勇夺玫瑰碗。
“这个奖杯,你不带过去?”江攸宁满脸诧异地说道,“这不是你和洛根他们最美好的回忆嘛,为什么不带过去呢?”
“妈,妈,冷静一下。”陆恪不断在江攸宁的眼前挥舞着双手,吸引了母亲的注意力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我只是搬家,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我的房间还依旧是我的房间,偶尔我还是会回来的,我的东西留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嘛。”
江攸宁愣了愣,上下打量了陆恪一番,然后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开口说道,“你说什么呢,你搬家之后,我正准备把这个房间好好整理一下,之后租出去。你回来的话,就去睡客房,或者睡沙,哪里还有你的房间?”
“……妈,不是吧?”陆恪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一脸错愕,“我这个单身汉专门搬出去,就是不想要留在家里当电灯泡;现在你又招租新的房客,这是怎么回事?这样的话,我不搬了。”
“这怎么能行!”江攸宁瞪圆了眼睛,无比嫌弃地说道,“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搬出去,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了,我不管,你今天就搬出去,赶快地,麻溜地,真是烦死你了。”
“妈,老实说,我是刮奖送的吧?”陆恪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攸宁。
江攸宁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笑容渐渐地满溢了出来,用手指顶了顶陆恪的脑门,“是的,你就是刮奖送的。所以,赶快,赶快,我和你爸终于可以清静清静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挥舞着右手,做出了赶人的手势,“这些东西都整理起来,赶快搬走,最好都清空。”
说着说着,脚步就离开了陆恪的房间,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来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却猛然停在了原地,笑容渐渐僵硬起来,神情也变得恍惚茫然起来,那种空荡荡的失落感,汹涌而至,眼眶之中就泛起了浅浅的泪光。
房间出租什么的,那只是玩笑话。舍不得,终究还是舍不得。
坐在大厅沙之上的陆正则,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不由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愣神的江攸宁,那股落寞和不舍打湿了双眸,他连忙站立了起来,走了过去,“小恪只是搬家而已,之前去洛杉矶读大学的时候都没有舍不得,今天怎么就突然舍不得了呢?”
“不一样,那不一样。”江攸宁的声音也不由哽咽起来,染上了一丝鼻音。
大学,那仅仅只是读书而已,即使是在另外一个城市,陆恪依旧是一个孩子;但这一次的搬家,却意味着陆恪真正长大了,开始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开始脱离了父母的羽翼,长大成人了,即使身处同一个城市,他们却不得不学会放手,让陆恪真正地成长起来。
意义,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心情,自然也截然不同。
父母的心情总是如此矛盾。孩子还小的时候,希望他们可以快快长大,快点独立出去,摆脱沉重的包袱;但孩子长大的时候,却又开始舍不得了,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总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他们的未来和前景。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愿意张开自己的双翼,守护孩子一辈子。
陆正则轻叹了一声,然后将妻子拥抱进入怀中,低声安慰地说道,“小恪还是在旧金山,公寓也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可以抵达了。我们可以随时过去,他也可以随时回来,现在,他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了,但我们却依旧可以陪伴着他,一起前行。”
父母和孩子的相遇是一场缘分,最开始的时候,父母保护着孩子,为他们开创一片未来;然后,父母和孩子并肩同行,在生活的旅程之中持续前行;最后,孩子照顾着父母,微笑地护送着他们结束这一段漫长的人生。
这一场相遇,这一场陪伴,是缘分。
陆正则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轻声说道,“还记得吗?每一周的比赛,小恪都在等待着我们的加油助威呢,他一个人在场上奋斗可不行,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地一起努力。”说着说着,陆正则也难免伤感了起来。
他们家的陆恪,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