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拳头和男人的鼻梁正面相撞。
就算是再强大的灵媒,他的鼻子都是由骨头和血肉做得,所以不出意料的……
男人脆弱的鼻翼直接被打肿,连鼻骨都像是凹陷下去,血花飞溅。
人的鼻子本身就是很脆弱的地方,是毛细血管丰富集中的所在地,加之打人者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相反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往他脸上来上一下狠的,结果便是男人在猝不及防下被打得满面桃花开,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往后仰倒。
“对不起了!”
徐向阳一边揍人,一遍大喊着道歉。
他之所以要突然翻脸揍人,目的自然是为了出其不意,抢占先机。
孟正在这群人中的地位很明显是领头的,他刚刚又离自己那么近,和他聊天的时候态度那么热情,完全没有要提防他的意思……怎么看都是最适合下手的那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在突袭中占据局势的上风,徐向阳也只好得罪一下了。
不过,虽说孟正并没有对不起他,态度还很讨好,他的目标似是对星洁有所觊觎,但起码迄今为止还没有干出过伤害他们的坏事,理论上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在挥出那一拳,并且结结实实地感受到指骨上传来的反震触感的时候,徐向阳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暗爽的。
没什么,单纯就是看这人不舒服,再加上这两天的奔波忙碌,在城市角落里逃窜,让他冥冥中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恶意;某种沉重的外源性力量,从各个方向压迫着这个由三位年轻人组成的亲密小团体,所以他免不了会心生郁闷,想要发泄出来是情理之中……
啊对了,这家伙很可能是在城里到处杀人引发混乱的犯罪分子领袖!男孩恍然大悟,我这分明是在见义勇为、惩奸除恶啊!
徐向阳一下子放心了。他在感到心安理得的同时,还没忘记再往对方身上狠狠补上一脚,保证对方半天起不来。
……
在徐向阳动手的同时,他身旁的短发女生朝天空举起了手。
在黑衣人们反应过来,纷纷回头之前,银色的丝线从天而降。有的人直接变成了血肉凝固的雕塑,动弹不得;
而提前召唤出邪灵的灵媒们,在这场突然袭击中暂且逃过一劫,但那些看不见的丝线,依旧以无法阻挡的气势,贯穿了邪灵们千奇百怪的躯壳,在它们的体内缓缓地深入、坚定地扎根,开始和它们的主人抢夺着控制权。
一切都发生在数个呼吸内。灵媒们在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尽数中招,短时间内难以组织起有力的反抗。
面对寻常灵媒,清月的超能力依然表现得摧拉枯朽,已经没有人能阻拦他们。
一只毛茸茸的飞蛾穿过一扇扇车窗,像利箭般从车站的那头,射到他们身边。
竺清月一把抱住了长发女孩的手臂,而徐向阳则是抓住了另一边。
两人一起扶着林星洁,同时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自邪灵躯体下垂的触须,将她送了上去。
飞蛾吃力地扑扇着翅膀,它的身体臃肿肥胖,感觉光承载自己的体重就够呛。
不过,它还是慢悠悠地“飞”了起来,移动的过程与其说是飞行,不如说是滑翔。
“感觉好像根本飞不快……”徐向阳吐槽道,“这样根本不能指望它在关键时刻帮上忙吧。”
“没办法呀,找不到合适的‘宠物’。它已经算是长得最可爱的了,起码身上没有长触手肉瘤啥的,浑身毛茸茸而不是光溜溜的,我觉得……”
可能连竺清月自己都觉得勉强,说到一半就撇了撇嘴。
“我觉得还行了。你要是愿意让星洁坐在一号身上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一号……就是那个人面蜘蛛吧。
徐向阳想象了一下它的造型,虽然那家伙身上是能坐人,而且行动起来动作敏捷,但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诡异男人面孔就镶嵌在这头怪物的屁股上,徐向阳觉得自己要是让星洁坐上那玩意儿,事后绝对会挨她的打。
“行了吧?”
女孩的声音从他们上方传来。
半蹲在飞蛾上的林星洁伸手随意地拨了拨自己的长发,很干脆地从那上头跳了下来。
“哎,你小心……!”
徐向阳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想要扶住她,结果被潇洒落地的对方很不满地拿手拍开了。
“我又不是残废了,用不着那么夸张。”
“我是怕你太累了啊。”
徐向阳说。
林星洁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她的脸蛋突然微微涨红了,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喂,你们俩,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吧。”
班长大人朝他们走来,笑眯眯地说道。
“我没有。”
“那就是说正事?哦,我明白了。”竺清月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已经打算把那件事告诉……”
“你闭嘴啦!”
长发姑娘的双颊灿若红霞,慌慌张张地捂住了一脸调笑的班长大人的嘴巴。
徐向阳左看看又看看,总感觉她们俩好像有啥事瞒着自己。
“……总、总之,留在这座城里的坏蛋们肯定不止他们这群人。”林星洁轻咳了一声,用尽量镇定的口吻提醒道,“待会儿万一有别人过来就麻烦了,赶紧问完想要问的东西离开吧。”
“说的是。”
徐向阳点点头,准备走向自己的目标。
在从竺清月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眼尖地注意到了女生撩起的漆黑发根底下,雪白的脖颈上沾着细密的汗珠。
很显然,她觉得很累了,就和星洁一样。想要同时对付十几位灵媒,对班长大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能够肆意操纵复数邪灵,甚至抢夺灵媒控制权的超能力固然可怕又强大,但这些无疑都需要耗费她的精力来实现。
他眼中这张笑靥如花的脸,其实完全是强撑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徐向阳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拭去上面的汗水,指腹传来的触感一片滑嫩。
“刚才,其实可以让我来替你分担的。”
他柔声说。
徐向阳的通灵能力同样能干扰到其它灵媒,让邪灵失控。这是以前就成功过的案例。
竺清月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她嘴角的弧度愈加上扬,像猫咪般眯起星眸,主动拿小巧的下巴蹭了蹭他的掌心。
“对面人那么多,让我来更方便嘛。更何况,你和星洁总说我是三个人里的底牌,在我看来,其实你才是那个人吧?”班长大人的声音轻柔,腔调婉转,因而无论说什么话都像是在撒娇,“毕竟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通灵者,只有我们俩才知道你的厉害……”
“可惜刚才的时间太紧张了,又不好交流。”徐向阳叹了口气,“不然我们可以打个配合,这样就没人能看出是谁做得了。”
“是啊,不如下次找机会一起训练吧。”
“嗯……”
总之,短暂几句话的功夫,两人间的氛围就变得相当好,像蜂蜜那样粘稠又甜蜜。不过,该说不出所料吗——就在这时,长发姑娘态度强硬地从手拉着手的他们之间挤过去了。
“动作快点。”她说,“你们俩不是说之前成功审问过一次坏人吗?那就交给二位来处理了。想要解决我身上的问题……还得靠他们。”
于是,年轻人们的目光落在了被控制起来的灵媒们身上。
……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这群人所掌握的情报。
不得不承认,在孟正提到有关于星洁父亲的线索的时候,徐向阳确实心动了。
主要理由是因为林星洁的态度有所动摇,所以他自然想要为她争取。当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处理失控问题,他其实已经开始相信孟正不是在无的放矢,他们应该是真的有办法。
否则,按照他的说法——“林星洁的存在,就像是让所有人坐上了炸弹堆成的山坡”——带走这样一个危险分子,还拜托她成为首领,显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是的,让星洁掌握自己的力量,成为受人敬畏的“大人物”……这很好,再好不过了。
但这不代表徐向阳他们就要听这群人的话。
星洁她压根不想要和这群人打交道,更不用说收他们做手下了;而若只是想要得到情报,那就根本不需要和他们合作,更不会被利用。
——击败他们,反过来逼迫他们说出真相,结果也是一样的!
竺清月与他的想法自然是如出一辙。她惯常的作风就是脸上笑得越灿烂,下手的时候越狠。
而就在此时,孟正还主动提议让大家离开车站谈话。这正合他的心意。
于是,徐向阳一路上用眼神交流、在掌心上写字,顺便捏捏俩姑娘的柔软小手等等方式,和星洁,清月共同做出决定。等到达站外的停车场以后,立即翻脸动手。
孟正的鼻子上挨了一下狠的。
在被揍的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呼吸困难,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后,孟正捂着自己的鼻子,难受到眉头止不住抽动。
两道又热又红的鲜血从鼻孔内流淌下来,浓郁得不像话,很快捂着鼻子的手掌就被血浸透了,指缝间全是溢出的殷红液体。
他晕晕乎乎地想要爬起来,结果迎面就看到鞋影飞来,结结实实又是一下,整个人的后脑勺都贴在了地面上。
“这还真是……”
仰面朝天,望着天空的孟正苦笑了一下,声音闷闷地喃喃自语。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说话时的触感很奇怪,他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内部,发现除了从鼻腔倒灌的鲜血以外,牙龈的地方同样有血渗出……
不止是鼻子,可能还有一两颗牙齿被直接打掉了。
……年轻人就是不知轻重,下手还真狠。
孟正心中抱怨,他感受着落在自己脸上的温暖和光明,视野中连头顶的太阳都被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影。
等到男人觉得呼吸没那么难受,再次想要翻身坐起的时候,正好看见徐向阳等人表情严肃地朝他走来。
他们想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局势貌似已经彻底逆转了。
孟正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所有人都陷入了自顾不暇的境地,不是捂着脑袋面目扭曲,就是僵住不动。
没人能帮到他。
这就是玛丽小姐所说的,某种能干扰邪灵运作的能力吗?看起来强度不弱……不,是厉害过头了,起码是A级以上……
是另一位姑娘做的吧?他想。
高中生年纪的高等灵媒和神媒结伴同行,真是了不得的组合。
等到那个男生走到跟前,孟正用力咳嗽了一声,往旁边的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在男生开口前,他轻声说道。
“唉,要是和我一起走的话,对你们来说其实是更好的选择啊……”
他倒是没有多少针对徐向阳的羞怒或是愤恨,好像刚刚挨揍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只像是觉得很遗憾,并且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恼。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插不了手了。祝你们好运。”
徐向阳在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地愣住了。
这家伙的表情倒不像是在装腔作势……
他正想转身提醒班长大人注意,说不定这群人还留有后手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股惊人的压迫感自远方的高楼大厦的群落中袅袅升起,脊背上陡然升起一阵恶寒。
光从气势上来看,那无疑是他所感受过的最强大的怪物,甚至……可能比单体的小安还要强大!
而且……来的好快!
起初察觉到的时候,气息还在一公里外;然后下一个呼吸间,它便出现在数百米外;而等他产生惊讶的念头的时候,对方距离他们竟只剩下了区区一条街道!
他张开的嘴巴冻结了。
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却发不出来。
他转动的瞳孔凝固了。
少年的眼球表面,倒映着在街道对面矗立着的一栋高楼。
一只昆虫正趴在那上面。
长着复眼的头颅,暗黄色的外壳,轻薄透明的翅膀在两侧收拢。
一只昆虫,趴在足有数十米高的楼房外墙上,而隔着一条街道的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原因无它,无非是这头虫的体型非常之巨大,脆弱纤细的黑色触足像是电线般缠绕在窗户上,背后的翅膀若是张开,足以覆盖整条马路。
那是……
——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