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从小就是坏人吗?如果不是,是什么时候变坏的呢?
这些问题苏起想不清楚。因为想不清楚,所以她很难过。
她突然很想念梁水和李枫然,好像自从他们走了之后,世界的运转就不太正常了。
那天她去给康提送橘子,正好碰见康提给梁水打电话,让她跟梁水说几句。
苏起接过话筒,忽然之间就很难过,电话那头梁水还在嫌弃:“我没事跟她讲什么话,浪费电话费。”
苏起没吭声。
电话里顿时很安静。
梁水原是开玩笑,以为苏起会大叫着怼回来的。他愣了一愣,以为这头没人,说:“喂?”
“水砸,”苏起声音很低落,“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谁欺负你了?”梁水说,“路子灏呢?他不管事的!”
“没有!”苏起赶忙说,“我就是觉得无聊了。”
“看来没有我,你过得很不开心啊。”梁水说。
“自恋鬼。”苏起哼了一声,问,“哈尔滨好玩吗?”
“还行吧,我又不是过来玩的。”梁水说哈尔滨很大,有很多外国样式的房子,又说和他一起训练的有全国各地来的运动员。
两人东南西北地扯了一通,讲到最后,苏起忽说:“水砸,你不要当坏人。”
“坏人也很酷。”少年梁水漫不经心地说。
“一点都不酷,笨蛋!”苏起说,生气道,“你要是变成坏人,我就不跟你玩了。”
“不玩就不玩。我要是当坏人了,第一个就不跟你玩。”
苏起气得挂了电话。
康提不知道他俩怎么讲得好好的,莫名就吵起来了。不过他俩一直如此,吵了好,好了吵,也不用太在意。
苏起气鼓鼓地走出门,迎面碰上一个潇洒英俊的男人走进梁家。她警惕地看了他几眼,没想那男人竟温和地冲她笑了笑。
他笑得真好看,苏起一下子又对他没了警戒心。
她好像见过那个男人,好几次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回家后跟程英英讲,说巷子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总往梁水家跑。
程英英说:“小孩子哪儿那么多闲话,不是你该管的事儿。”
苏起于是不管了。可过了几天后,她放学回家,看到程英英在和那个男人聊天,似乎很熟的样子。巷子里的其他大人好像也都和他认识。
那晚,苏起冷不丁问:“康提阿姨要给水砸找后爸了吗?”
程英英还是那句话:“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水砸一定会生气的,很生气很生气!”苏起忽然愤怒道。在她看来,那是一种背叛,康提阿姨趁着梁水不在家,把后爸带回来了。
程英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问:“你觉得梁水会反对吗?他跟你说过?”
“没有!但我就是知道。他一定会很伤心!”苏起悲愤地说,“水砸太可怜了!你们这些大人太坏了!”
第24章 叛逆是一种态度(3)
苏起跟林声和路子灏说起这件事,又伤心又气愤。
路子灏说:“难怪!我也见过他好几次。我妈妈让我叫他胡叔叔,看着是个好人,没想到是个坏胚子。”
在他们的世界里,粘上后爸后妈这个属性的都是坏人。
林声说:“完蛋了。水砸知道了,肯定会气炸的。”
“肯定啊。”路子灏说,“要是我妈妈给我找一个后爸,我一定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苏起惊道:“真的吗?水砸会离家出走吗,他舍得我们?”
路子灏说:“后爸都到家里来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定会离家出走,表明态度!态度很重要!”
苏起不希望梁水用离家出走来表态,可她也想不出,作为孩子他们能用什么方式向大人表态。
忽然间,她又希望梁水不要那么快回来。
她每天都盼望康提阿姨回心转意,不喜欢那个叔叔了,这样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可惜事情并没有朝她的预料发展,那个叫胡骏的叔叔来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和巷子里的大人们都混熟了。更要命的是,他每次来都带礼物,给每家每户都带。
苏起回家看到家里堆着的哈密瓜和橙子,闭紧嘴巴表示鄙夷。程英英奇怪极了,这个贪吃鬼居然晓得克制了。她不知道,苏起下定了决心,她要和梁水站在统一战线,坚决不被敌人的糖衣炮弹俘获。可怜了苏落,开开心心地吃水果,结果莫名其妙被他姐敲脑袋,一顿揍。
苏起揍完苏落还不解气,她不想在家写作业了,提上书包准备去林声家,忽然听见一串悠扬的钢琴声。
“风风回来啦?”她立刻跑去李枫然家。
少年坐在钢琴边弹奏。夕阳余晖,单薄剪影。他头发似乎长了些,碎发低垂遮在眉前。他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过来,冲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一种时光温润的味道。
就是那一笑,苏起隐约觉得,哪里有了什么变化。
李枫然好像长大了。
“你在北京过得很好吧,是不是把我们都忘啦?”苏起一屁股挤过去,坐上了半边钢琴凳。
李枫然淡淡笑着,给她让了半边位置。苏起的爪子摁在琴键上,又开始胡乱弹奏了。
“没忘。”李枫然轻声说,目光聚焦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
苏起还在瞎弹琴,脑袋摇来晃去的:“那你比赛得奖了吗?”
“喏。”李枫然抬头指了下柜子里的奖杯。
吵闹的琴声戛然而止,苏起跳起来看奖杯:“哇塞。风风,你以后会成为钢琴家。”
李枫然笑笑,没答话。
“诶?我的礼物呢?”苏起想起来了,朝他摊手。
李枫然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可爱的红色布老虎,老虎胖嘟嘟的,憨态可掬,苏起喜欢极了。
“真可爱,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呀?”
“我觉得你像它一样,凶凶的,但很可——”李枫然闭了嘴,因为苏起的脸色晴转多云,幽幽看着他,“你说谁凶?!”
李枫然摸了下耳朵,低声:“我说你可爱。”
“但是!但是!一开始就要夸我可爱,不能说‘但是’,知道吗?”苏起戳他脑门。
李枫然被她戳得晃晃脑袋,笑了下,点头:“嗯。”
苏起又问:“你给他们买了什么礼物?”
李枫然翻开箱子给她看,林声的是一套油画颜料,路子灏的游戏盘,梁水的是一张周杰伦的正版cd,还有路子深和苏落的礼物。
苏起审视一遍,最喜欢自己的布老虎,很满意地抱在怀里,又挤在他的钢琴凳上,说:“风风,你弹琴给我听。”
李枫然手指在琴键上随意划出一串音符,问:“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有很高的音乐品味的。”苏起说,“弹你比赛的曲子吧!”
“好。”
他手指拂过琴键,悠扬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溪水清澈,流淌过溪底的鹅卵石,落叶在水面打着旋儿。
苏起起先还像往常一样,强行给它编歌词唱歌,唱着唱着,忽然就不唱了,歪着头静静听了起来。
经典曲目总是有抚平人心的力量。过去几个月的浮躁心绪竟在悠扬的钢琴声中静了下去。
……
李枫然回来后,南江上下学小队伍完整了些,但大家还是很想念梁水。骑车回家时,没有他带头冲刺,都不太有劲似的。
梁水在外训练了足足两个月,直到十一月才回云西。
那时,江水退了,树叶掉光了,苏起换上了厚厚的外套。
那天她刚回到家,程英英跟她说,水子回来了。
她扔下书包就跑出去,“水砸!水砸!”的喊声响彻整条巷子。
她风儿一般冲到他家门口,迎面撞上梁水正要出来,她刹不住车,他也没来得及拦住,她扑上去撞了他一个满怀。
她额头磕在他脸颊上,少年身体的气息清新而蓬勃,像秋天的阳光。
苏起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恍然发觉他个头又窜高了许多。人好像也瘦了些,却更精实有力了。刚才她那一撞,他竟岿然不动,仿佛她是飞进怀中的一只鸟儿。
梁水吃痛地摸了摸脸颊,说:“你脑壳是铁打的么?我牙要被你撞脱了!”
“我练了铁头功。”苏起说,又不自觉多打量了他一眼。
两个月不见,他的脸庞好像变了些,眉峰更挺了,下颌角愈发料峭;连眼神都更加漆黑锐亮,跟星子似的。
苏起说不清楚,感觉就是,不那么像小孩儿了。
难道——成熟了?
梁水撞见她悄悄探寻的眼神,眉头一皱,说:“你吃错药了?”
好吧,还是那个梁水臭屁孩,一点儿都没变。
苏起翻了个白眼,熟门熟路地伸手:“我的礼物呢?”
梁水一脸嫌弃:“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苏起耸肩:“但是除了礼物,你没有别的价值。”
梁水嘴角一挑,抬手就要揍她。苏起像模像样地躲了一下。
他拿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她:“拿了快滚。”
苏起喜滋滋接过来,当然不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里面一个胖嘟嘟的木头做的娃娃,好像是外国人的样子。
“这是什么?”
“俄罗斯套娃。”
“套娃?”苏起问,“你去俄罗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