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快四十了,一个早满了十八,还要怎么办?没了爹娘他们还活不下去了?”穆水生觉得心累的很。
话是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可大哥一家子完全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是家里的长子,健明是家的长孙,凭什么爹娘要跟着你过,你想都别想。”穆庆国扯着脖子,厉声叫骂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有孝心,但穆水生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他在心里打什么小九九。
大哥、大嫂上工赚工分,以前是有二哥、二嫂,现在没了就只能指望爹娘。
若是他把爹娘都给带走,那他们一家怕是真的要饿死。
“对!有长房长孙在,我不去外地。都说落叶归根,我和你爹这么大把年纪了,临了临了,你还要逼着我们背井离乡。”崔老太一点都没有觉得,去什么海城有多好。
村里的人一辈子走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
设身处地的想想,也不觉得离开村子是什么好事。
在这里他们有地,没有粮食吃,还能种种土豆、红薯。
这若是去城里没得吃了,那就真的是要活生生的等着被饿死。
“那就只能分家,我每个月往家里寄10块。”穆水生有些生气。
他也是不想爹娘跟着老大一家受苦,才想着把他们带去海城。
却没曾想,反倒是他的不对了。
“十块钱够干什么?你就想拿十块钱来打发我们?这怎么够用!”崔老太拒绝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原来虽然以前穆水生的钱寄回来后,也没有让他们用。
但最起码这钱都是在她口袋里,她看着心里痛快。
现在才给十块,看着就寒碜。
只是她觉得寒碜,这村里人不觉得寒碜呀。
“崔老太,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和穆老汉一个月吃多少粮?顶天也就是20斤,精米才一毛四一斤,你们**米才两块八,猪肉一块五、六,一个月吃两斤猪肉。
还能有四块钱多的,两个月就能做件冬天的衣裳,这还不够啊。不要太让人羡慕哟。”村里的人嫉妒的酸到。
“怎就够了!以前他的钱全都是交到我这,每个月还有粮票、布票、生活票,现在一个月就剩下十块钱了,我们老的过的苦点就苦点,可我的大孙子怎么办?”
崔老太双手插腰,像个茶壶似的,气鼓鼓的瞪着村里的人。
觉得他们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她不说这话还好。
一这么说,村里人更加觉得可笑了。
“你大孙子不归你大儿子管,竟然还让你小儿子养,该不会是你小儿子的崽吧。”
“哎呦,胡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这黄美华多大的年纪了,水生图她什么?一口老肉吗?”
说完这暗示极重的话,村里人都不明所以的笑了起来。
虽然现在风气严,大家平日里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但吵起架来,这明示没有,暗示还是一堆一堆的。
听完这些调侃,穆庆国和崔老太气的暴跳如雷。
“你们少在这胡说,一家人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的吗?”穆庆国冷着脸,恶声恶气的看着那些笑着的人。
“人家都是老大当爹当娘的,照顾弟弟妹妹!你们吸完穆国生一家,现在吸不到了,又想吸穆水生的,你们老穆家的长房,是属蚂蝗的吧!”黄婶子直接嘲讽。
穆庆国又气又急。
可换做是别人,他还好敢回嘴。
看到黄婶子,他就跟鸡崽子见到了老鹰似的,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黄婶子,你拿了我们家入伍的名额,现在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不觉得不好意思吗?”穆健明咬着牙,阴恻恻的看着跳出来的黄婶子。
他现在除了穆国生一家外,最恨的就是黄婶子一家。
“有你们老穆家什么事!我这名额是国生家给的,你这脸皮是有多厚,才敢把别人家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黄婶子狠狠翻了个白眼。
就说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这穆庆国是个不要脸皮的货,他的儿子就算是读了高中,也没好到哪去。
“什么!他们真的把这名额给你们家了?”崔老太瞪大了眼,愣愣的看着黄婶子三秒。
然后拍着大腿,嚎啕大哭了起来。
“造孽啊!我辛辛苦苦养活了他们一大家子,现在能享福了,有好东西了,就和我这当娘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们甚至还敢毁了我大孙子的前途。”
穆水生按了按发疼的眉心,拔高了音量道:“娘,你别闹了,这事和二哥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穆健明自己的错……”
“我大孙子人有什么错!我大孙子这么优秀,根本就不会有错!都是穆国生那一家子,丧尽天良的东西!他们嫉妒健明聪明,又有本事,就故意来给我大孙子使绊子。”
崔老太都不等了穆水生把话说完,立刻气愤的打断了他。
穆水生气得脑袋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他指着穆健明道:“你自己来说!这件事难道不是你的错?”
穆健明吓得缩着脖子,往穆老太身后退了退。
然后才挺直腰板,不服气的反驳:“这本就是穆国 生一家子看我不顺眼,嫉妒我被阿爷、阿奶宠,所以才会故意跟我抢名额,又让给别人。”
穆水生被他的话和态度,气到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回过头,看向一直站在后面,却半个字都没有多说的穆老汉。
“爹,这件事你最清楚了,难道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他问。
穆老汉垂着脑袋,开着一贯的装死模式,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揽。
村里的大老爷们,年纪越大越习惯什么事都交给,自家媳妇去处理。
穆老汉更是如此。
可这回他沉默着不说话,却被小儿子拽了出来。
他有点儿怨念,但也不得不说些什么。
吧唧了两口汉烟,穆老汉这才抬起头来。
略有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穆水生身上。
见小儿子挺直了腰板,一副并不想妥协的模样,他才看向了崔老太。
“好了,别闹了。一个月十块也够了,而且水生也答应了,只要这边同意他分家,他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就拿出来给家里盖房子。
加上彤彤在山里捡的,野猪和野虎卖出去的钱,水生又借了些,这就刚好够了。健明马上就高中毕业了,我们还得给他张罗娶媳妇的事,总归是要新房的。”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没什么毛病。
可仔细想想,又全都是毛病。
穆家老二要分出去的时候,不仅被逼着断绝关系,还什么东西都不让带的,净身出户。
穆家老三要分出去,在队里整整十年存下来的钱,全都归了穆老汉、崔老太,还要在外面借债。
虽然这父母腿脚还算是利索,分家不是什么好事,多少有点不孝。
可村里分家的人多了去,也没有谁像老穆家这么夸张,感觉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的那种。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竟然还不满足。
“家里要建房子,他出钱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他和他媳妇要走我没意见,但我的孙子和孙女,他别想带走。”崔老太挺直了腰板,那话说的尤为的理直气壮。
可还不等穆水生拒绝,穆甜甜和穆振江立刻就哇哇的大哭起来。
“不要和阿奶在一起!阿奶阿爷只疼大堂哥,还骂我们!好凶好凶哒!”
虽说是在哭,可却清晰的把他们想要表达的,都给表达的清清楚楚。
崔老太和大房一家子人,看他们的目光就像是见鬼似的。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崔老太伸手就去要去拽,那两个哭哭唧唧的小鬼。
却被穆水生一把拦住了。
“娘,我还在这,你就想对我孩子动手吗?”
他完全不敢想象,他不在的时候,媳妇和一双儿女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媳妇软懦,不会拒绝娘家的求助。
所以他把钱让爹娘都存着。
这样看在那么多钱的份上,哪怕不能用,他们也会对他媳妇和一双儿女好。
但事实上,似乎并不是如此。
“反了!还真是反了!他们是我孙子孙女,爱说谎话,我还教训不了了?”崔老太双手死死揪着穆水生,用力摇晃哭嚎。
像是穆水生真的对她这个当娘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娘,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说了,但这次分家的事,肯定是板上定钉,谁来都改不了。”穆水生吵了这么久,让村里人看笑话看了这么久,已经失去了所有耐性。
“若是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只能去找村长问问清楚,像我这种情况,到底可不可以分家。”他挣扎着,最后还是把最后那点面子扯了下来。
崔老太现在听到村长两个字,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她也知道这纯属就是在威胁,又气又恼之下,她肯定是不敢惹这个小儿子了。
结果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脑袋一热,竟问向边上看热闹的村民。
“穆国生呢?!他们现在住在哪?”
村里其他的人不想说,但林婶子和王婶子两个,在穆国生一家手上吃过亏。
自然比谁都乐意,看到他们被找麻烦。
“他们现在租住在村里的共青所。”林婶子和王婶子一口同声的道。
感觉到村里人,都将目光望了过来。
她们两个还不服气的回瞪了回去。
“干什么?这也不能说?崔婶子早晚都会知道!”
“就是!再说了,这穆国生一家要是没做亏心事,怎么会怕自己的亲娘找上门。”
村里的人拿她们两个也没办法,只能跟着问完了话,就往知青所跑的崔老太身后。
“娘!你闹够了没有,我分家,你好好的去找二哥干什么!”穆水生连忙追着,想要拦住崔老太。
可只要他一拦,穆庆国和穆健明就立刻拦上来。
他可以把这两个人放倒,但还有个黄美华抱着他的胳膊,死缠烂打。
村里的人看到这场面,又在那跟着起哄。
最后这碍手碍脚的,还是让崔老太有机可趁的,成功跑到了知青所。
“开门!穆国生,你赶紧给老娘开门!”她用力砸着门,砰砰的声响,像是催命符似的。
早早就等着的穆国生,起身想要去开门,却被大儿子给按住了。
“爹,还是我去吧!”穆安泽面色微冷,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死死绷着。
村里闹了这么大动静,还闹了这么久,他们一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本身是想着赶紧先逃了再说,等崔老太冷静下来,再回来。
可芝芝却拦住了他们,说是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
崔老太要的是钱,要的是从他们家找回面子。
今天躲过了,晚上呢?
回来的再晚,明天又逃出去吗?
他们想想也是,便全都留了下来。
只是谁都没有想好,没了那个金戒指做威胁,他们该如何解决泼辣的崔老太。
哪怕是分家了,好歹血缘在这。
骂得打不得,又有什么用。
崔老太的脸皮那么厚,还会怕他们骂不成?
但穆芝芝除外。
她现在可是磨拳擦掌的,就等着崔老太往网里跳呢。
所以这一听到门被拍响,立刻挺直了背脊。
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闪着亮光的电灯泡,炯炯有神锁在门板上。
穆安泽打开门。
人都还没看清呢,一个巴掌便立刻朝他脸挥了上来。
他反应的速度很快,直接就抓住了崔老太的手。
但就算如此,也阻止不了崔老太的另一只手,打在他的胳膊手。
“你们一家子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含辛茹苦的把你们拉扯大,你们说分家就分家,我这几十年的辛苦,就这么白废了?”
“我们有契约、有协议,你去大队上批评再教育了几天,就连这都忘记了?”穆安泽将她的手甩开,往后退了两步。
崔老太顺势挤了进来。
那破口大骂的模样,像极了个神经病。
“断绝关系就是个气话,我不同意,我也不答应!”崔老太仰起脖子,那态度不仅理直气壮,而且还高高在上,就像恩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