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学说,古朴刚正,赵离所知并不高深,而他也没有打算从高深处讲。
但是对于湛雨星等人来说,这所谓并不如何深入的道理,已经足够让他们感觉到震撼,让他们心神晃动,千万年以来积蓄的那种扭曲,像是一间不知有多宽广的暗室,踏步不知道前后,抬头不知道高低,只能摸索着往前。
现在,有人点了一根蜡烛。
千年暗室。忽然一灯。暗即随灭。光遍满故。
赵离嗓音平静,只着重讲述于墨家适合这个时代的道理。
尽可能沉浸于先前所领悟的状态,讲述时候,不添加自己个人的思考。
一连半月有余,湛雨星等人彻底沉浸入了这道理当中,也自己去思考,赵离偶尔会询问他们的领悟,在对于墨家的大道有所领悟之后,原本困锁在他们面前的关隘旋即崩碎,修为得以继续往前。
湛雨星觉得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生了变化。
往日司空见惯的,此刻却觉得难以容忍,而往日觉得是愚蠢的事情,却觉得是自己所必须要做的,兼爱非攻,墨家大同,其中一日,他询问赵离,五宗弟子都有各自的服饰和佩玉,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就连依附于五宗的世家也有家徽。
自己等人是否也应该要准备玉佩之类,表示一同接受过先生的教导。
赵离摇头表示不必,湛雨星等人后来也觉得,那些玉佩之类的,和先生所讲述的理不同,但是彼此之间觉得,虽然不必像是其余门派那样,但是也应该自我做出区分,先生通常穿着最普通的墨色衣服,干脆就以黑衣为象征。
第二日赵离来的时候,元神落下,看到了平台上每隔数步坐着身穿黑色布衣,神色端正平静的修士,其中有妖族,有凶兽化形,也有正常的人族修士,乃至于赵离还看到了一条有些好奇的龙族混了进来。
这些穿着黑衣的修士生了激烈的辩论。
其中一名青年双目激昂,拍着手中的剑,沉声道:
“先生所说,我等应当兼爱非攻,然而天下之大,诸多五宗已然得到利益,这是现状,其下还有核心弟子,有内门弟子,有诸多弟子的家族,这些庞然大物是不可能接受我们的理……”
另一人缓声道:“所以你要如何?不曾尝试,就不去做吗?”
青年答道:“墨除天下害,若真要扭转现状,不可空谈。必然要以剑斩错,你们想要传递我墨者的理进入五宗,让他们认可,这必然不可能。”
另外一名应该出身于五宗寻常弟子的男子摇了摇头,道:
“先生所说,兼爱非攻,以杀戮征战达到这目的,已经不对了啊。”
“而且这不知会让多少人送死。”
青年微微抬头,傲然道:“若要赴死,请自我始。”
“捐躯赴义,死不旋踵,这才是墨者的正道,你们只是空谈,不能利世,又有何用?内则为仁,外则为义,言行合一,才是践行大道的方式,不是随便说说,只对自己修为有用。”
有人问道:“什么是言行合一?”
青年沉默,盘坐在地,将剑横放在膝盖上,屈指轻弹,道:
“口说者为言,所作者是行,言行合一。”
“应该是言必行,行必果,而且所行所说的都必须要符合大义,这样才能称得上是墨者,否则也只是好勇斗狠罢了。”
赵离元神隐去形迹,藏身在一旁,看着这些修士彼此之间争斗辩论,这些很多都是修士,并不是不通文化,辩驳的也不是简单的口舌,他先前推演出的功法,是融合了心性要求的,必须是真的认可,才能够让修为精进。
伪装的能骗得过其他人,却无法骗得过自己。
那持剑青年眉宇之间已经有锐气,而其余的这些修士,也各自有所领悟,赵离微微颔,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生的事情,虽然说只是雏形,但是他已经看到了某种可能性。
这一日道理讲述完毕之后,赵离停在原地,没有离开。
湛雨星等人现了这一点,也都狐疑地留在原地,赵离看着这些修士,嗓音平静,道:“我们相识已经有两月,该传授给你们的东西,我已经都传授给你们了,今日就是最后一次,明日开始,就不必过来了。”
众多修士神色都变了,湛雨星下意识道:“先生,您要去哪里?”
“弟子,弟子还希望能在先生身边继续学习大道。”
他情急之下,开口的时候下意识称呼自己为弟子。
赵离一震袖袍,亦是袖袍皆空,平淡道:“大道不在我这里。”
湛雨星下意识道:“那大道在……”
他声音顿了顿,看到赵离神色平和,突然明白过来,张了张嘴,而那持剑的弟子已经起身,整理衣服,恭恭敬敬朝着赵离,朝着墨翟的画像拜下,轻声道:“弟子明悟,多谢先生传授,弟子相里,必然弘扬我墨家一脉。”
然后起身,朝着北方而去。
先前认为,应该徐徐图之,应该要将道理传授给更多人的男子也行礼离去,最后湛雨星深深拜下,突然明白赵离那一日回答他问题的话,他们处于过去的样子,在先生眼中,其实是和快要溺死没有区别。
所以他传授道理给他们。
现在是他们该同样救人的时候了,此为兼爱。如果留在老师这里,反而像是什么都没有学到一样。
众多弟子都离去,但是从赵离眼中看到的,真正有所得的,不过是三分之一,剩下的最多困在某个层次,再也没有办法往上,而那三分之一,能继续走下去,走出自己领悟的,还要更少。
他传出去的法门,表面上只能够修行到无漏层次,实际上却有成仙的可能,这个却要靠他们的领悟了,说到底,他只是把他们带到门里面而已。
在众多弟子离去之后,在平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赵离视线看过去,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个极美丽的女子,穿着如同火焰一样艳丽的长裙,黑落下,面容白皙柔美,双瞳却平淡,若有所思,看着赵离。
这不是赵离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子,事实上他还很弱的时候就见过她。
那时候他在西芦城秘境,这女子和裘霖同来。
是裘霖的尊主,实力高深莫测,只是一道羽毛所化的分魂,就湮灭一方鬼域,把西芦城当时剑气最盛的一个修士烧成灰,还帮助他稳住了先天庚金之气的负面影响。
对了,五色神光,百鸟朝凤也是因为这女子的气息才推演完整的。
后来仔细想想,这位恐怕就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活跃的时代是在太古的年代,而且和死宅在家里不出门的云中君,和目前攒进度条憋大招的东皇不一样,对方处于至少完好且可以外出走动的状态。
但是,这位巨佬现在不是在其他地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离想到了被自己放鸽子咕咕咕了的裘霖,嘴角忍不住抽了下,思绪本能走偏掉——
难道说是因为答应传授裘霖的一道剑法一直没有动手。
那老龙直接告家长了不成?
不至于吧,不至于啊,我也就咕了你没多久……
赵离思绪一顿,突然意识到,自己答应裘霖传剑似乎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而这么长的时间,他也遇到很多的事情,一直忙地脱不开身,原本的打算是要让龙族长辈前去传剑,也被搁浅。
嘶呼……两三年。
赵离脑海中突然现出一条彪形大汉,双眼金色竖瞳,朝着自己控诉。
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么?!
貌似是不是有点过分,赵离心中反省了下,视线落在了那位陷入沉思的巨佬脸上,竭尽全力收缩魂魄位格,他还得了这位巨佬一道羽毛所化的灵韵,谁知道会不会被察觉,凤凰的嗅觉应该不至于太强吧……
嗓音平和,道:“这位道友。”
凤凰抬眸,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红色瞳孔落在赵离身上,似乎又落在他身后某一处地方,沉吟了下,嗓音清冷,道:“何为墨家?”
直接问这个?凤凰五色而文,应该喜好各类学说知识,难道说是路过时候听到讲道,有了兴趣,所以停下来旁听,原来巨佬你也喜欢蹭课,也是我辈之人……
赵离心中念头浮现,神色平和,不见紧张,不见戒备,沉吟许久,道:
“兼爱。”
女子颔,道一句原来如此,冲着赵离微微颔,旋即消失不见。
赵离进入白色空间,进行天机测算,确认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古强者,真的只是机缘巧合才听到自己讲述墨家经典,方才稍微放下些心来,两月时间,他只是将墨家的学说和道理稍微讲述出去。
但是他过去只是个寻常的人,看过儒道释墨之类的书卷,但是不曾深入。
与其说把自己一知片解的东西说出去,不如把确定的文字告诉他们。
算是代墨家传法传道。
他之所以没有传下强大的法门,则是因为这会引来五宗的敌意,他所做的,已经是从过去事迹里看出,五宗所能容忍的极限,继续下去,就会如同之前那些成功在岚洲立足的宗派,引来对方的挑战,最后全派覆灭。
修行不是一朝一日可以做到的,学习和践行道理也是如此。
他们听了墨家的道理,要走遍岚洲,乃至于九洲,才能不断反思,领悟。
而这也只是第一步,剑刃需要磨砺和锻打才能够变得锋利,如果久久不用的话,哪怕是最强的剑也会生锈,而学说也同样如此,只是一家之言,必然会走偏,没有对手和同伴,求索会变得艰难而无趣。
岚洲的结构已经足够扭曲和黑暗,他早就有所感悟。
如果说真的还存在能够重现那个时代的地方和土壤,这里就是了。
这样扭曲的地方,星星之火,可以一瞬燎原。
既然神魔要用利益来扭曲人的是非观,让他们成为不需要理智思考,可以朝着九洲动刀子的蛊虫,那么赵离就要教他们抬头看天,低头看地,闭目见众生,告诉他们什么是人,告诉他们人应该做什么。
给他们指出道路,然后任由他们去走。
直接从根子上刨掉那帮神魔的打算。
孙贼,看看谁玩地过谁!
赵离嘴角翘了翘,徐徐往前,元神的样貌再度变化。
他面容变得方正,双目温和,一身儒衫,洒然徐行。
……………………
在五宗之处,有小富之家,虽然不至于进入五宗,也能得到一些资源,比之于那些挣扎求生的,他们无疑好得多,却也比不得五宗高门,而今这些弟子们面容平和,看着中央处。
一位男子步步往前,平淡开口,嗓音温和,如雷贯耳: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曰成仁,曰取义。”
…………………
这一次是在五宗弟子当中,有流传有传说中的秘境,于是有大量五宗弟子出现,彼此争斗,狠狠地打了一次,最后是两位天赋横溢的弟子进入了那传说秘境的地方,两人拔出剑来,就要狠狠地争斗一次,却被一位老者止住。
老者微微笑了下,嗓音徐缓,道:“你们两人,都可以得到老夫传承。”
“但是,还要经过考验,才可以得到成仙之法。”
两名本身天赋才情惊人的弟子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火热之色,拜下称呼老师,老者道需要分师兄师弟,两人皆从老者手中取了一截木筹,一人一个,其中那少年反过来,上面写着的是纵,另外那沉静男子手中木筹上写的为横。
老者嗓音低沉:“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
“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
………………
五宗中层的修士仍旧认为,彼此之间是有合作有竞争的关系,唯独真正的上层才知道自己宗门的真相,在这些核心高手所会晤之处,唯独几个看重的核心弟子在旁侍奉。
其中一名灵英宗高手皱眉说起最近生的事情,道:“听说最近,各地多出了不少奇怪的学说,有人讲道,还引了不少的人去听,这事情有些逾越了,是该出手将其除去,诸位同道,以为如何?”
另一名隐隐散出逼近仙人层次气息的女子嗓音冷淡道:
“不必在乎他们。”
“哦?如此笃定?”
女子淡淡道:“我已经派遣我的弟子去过,那不过是些坑蒙拐骗的人罢了,传授的法门根本走不通,连第一重关都没有办法突破,哼,也只能骗骗那些没有根基的人罢了。”
她招手,一名看去不过豆蔻之年的少女走上来,少女乖巧朝着老师和诸多长辈行礼,然后将自己所探知的消息情报说出来,据她们所知,这些流派各自都有根本源流,似乎是早早就有了的。
其中有的根本无害,只是劝人种植药田,提出一些种植的学说,最多设计了什么天时之类玄而又玄的东西,另外也有些底层的修者彼此交换情报,共享灵材,相互帮扶之类,都不值得一提。
灵英宗修士皱眉听着,缓缓点了点头,道:
“原来只不过是一些底层修士在小打小闹罢了。不过,在我五宗的麾下,还这样来,多少有损我等的颜面,不如除去。”
其余几位五宗修士也微微颔,认可了这样的念头,刚刚开口的少女突然开口,道:“诸位长辈,弟子斗胆,却觉得我们不应该对这些势力动手……”
那灵英宗的修士皱眉,不愉道:“为何。”
少女迎着诸多门中强者的注视,大方开口,道:“因为这是需要耗力而没有什么益处,反倒有害的事情,而顺其展,则是有三种利处。”
“哦?怎么说?”
少女露齿轻笑,双眸晶莹透亮,道:
“其一,耗力而有害,这些修士四散在了岚洲,平日里都有其生计,只是偶然聚集,想要将他们尽数都除去,需要派遣大量师兄师弟,而这般大动干戈,岂不是告知于岚洲,我五宗居然畏惧这些底层的修士么?”
“这一来则损耗了五宗盛名,二来反会使得这些小的势力趁此成名。”
“是耗力而有害,我五宗盛名已经到了极致,仿佛大日一般,斩去这些底层修士,不会让五宗威望更胜,如同萤火之辉不会有助于大日之光,而带来的损失,却会使得竖子成名,弟子虽然眼力狭窄,也是觉得不值得的。”
那灵英宗高层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不错,有道理。”
“你继续,那为什么,我等留着他们,反倒有利?”
少女眸光流转,道:“因为这会转移这些底层修士的眼光,让他们觉得自己尚且还有一线机会,会去更为努力积蓄灵材,但是他们的法门终究会有断绝的一天,当他们走到那一步,必然会寻求前行之路,而大道只在我五宗。”
“所以他们所积蓄的灵材最终都会回到我宗门里。”
“而这样,除去灵材,还可以省却我们五宗许多培养的功夫,在灵材之外,轻而易举地得到一些有修为的修士作为战力,二来,这些修士修为提高,就更容易得到上乘灵材。”
“一气脉境修士,和一开窍境修士,其搜集灵材的速度自然是不同的。”
“是以只需静观其变,或者三五年看不出征兆,百年之后,我等五宗将会得到已达到一定修为的修士,得到更多灵材,而不必付出一丝的代价,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么?”
灵英宗修士沉默许久,缓缓颔,道:“说的好。”
“赏。”
一拂袖,桌子上一件灵材飞过去,那少女接过,落落大方行了一礼。
五宗一名法身层次的女修嗓音淡漠,道:
“不过是一批蝼蚁,如何能够撼动百丈的城池?”
“更何况,他们彼此之间,似乎也已经生了冲突,旭雪,你继续潜伏在这些底层修士当中,若有变化,即刻回报。”等到那少女行礼离去之后,灵英宗修士遗憾道:“这么机灵的弟子,就这样派遣过去,未免有些浪费了。”
女子饮一口茶,漠然道:“不过亦是蝼蚁。”
………………
那少女走出来,和诸多门人弟子都微微颔,神态平淡里也隐隐有些许的傲气,行走在街道上,看到对面走来的一位穿黑色布衣的少年,颇为不喜地微微转过头去。
那背负粗剑的少年微微一怔,也是冷哼一声,擦肩而过之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只知道诡辩的名家……”
“去你家的白马非马,牙尖嘴利,我家的那马怎么就不是马了?!”
她最后抵达了一处讲道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今日是最后一讲。
坚白之辩。
林旭雪之前已经接触过,是讲述坚白之石,用眼看时,不可得‘坚’,用手触时不可得‘白’,以此引申出了这些修士的思考,对于幻境的修行几乎有振聋聩,醍醐灌顶般的修行。
今日那位老师却说出了新的说法,坚白相盈,都是石的特性,不为人所变,这是另外一家,号称为墨家所提出的,天地万物,本就存在,不必为人感知所确认,以此引申出幻境终究为幻,永远并非真实一说。
林旭雪只觉得脑袋轰鸣,对于幻境法术的领悟更为深微。
那为先生似乎迟疑了下,饮一口茶,平淡道:
“关于这坚白之说,尔等可以和墨家辩论。”
“今日最后一讲。”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
等到讲述结束的时候,赵离果然再度看到了那凤凰,嘴角抽了抽。
他现凤凰似乎对于知识真的很有兴趣,而且,这位凤凰虽然不能够像是东皇,云中君那样,直接堪破他本来面目,却能够堪破他在本来面目之后的变化,至少认得出他诸多身份为一。
每次讲述一道,凤凰就会询问此道为何。
虽然赵离心中还是狐疑,这凤凰出现在古代神魔幕后黑手的落子处,是为了什么,但为了维持住自身的位格,不至于让凤凰怀疑自己,打破两人这种古怪的默契,还是没有去问。
今日赵离还有其他事情,招手微微抬了下,化作流光,离开此城。
立在一座山中,山脉青葱挺秀,山下则是流水蜿蜒,赵离等着这凤凰继续问,可是凤凰思考许久,却问出一个赵离没有想到的问题,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顿了顿,嗓音清冷,道:
“我曾经看到过先古有存在传授功法和修行之术给万民。”
“你所做的,和他们相似,也和他们不同。神爱世人,他们是将最正确的法门悉数都传授下来,让百族万民得以走到相同的道路,所以在太古的时候,神灵在上,百族无差无别,共存于世,因为理念无有差异,所以不会生大的冲突,而遇到的危险,也是神灵替百族指引道路。”
“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
赵离看着凤凰,沉默了下,诧异于对方似乎看到自己的真正目的,沉吟了下,答道:
“那样能够定一时的安定,能够解开万世之危吗?众生百态,世上的局势也会变化,神灵替百族指引的道路,就永远是正确的吗?当下的正道,在千万年后亦是如此么?”
“而若是神灵也沉睡消失,又有谁,来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曾经亲眼见到过太古传法的女子平静道:
“不能定万世永世的安定,至少有百代和千代的平和。”
“但是你所传下的各门各派,彼此之间都有矛盾冲突,而方才你正在主动地挑动名家和墨家的弟子争斗,彼此功法不同,理念不同,道路也不同,往后必然冲突,这就是你的正道?”
赵离平静道:“剑锋若不磨砺,则会生锈,理念若不碰撞,则必然僵腐,你说传一体法,看似无害,久而久之,这一体之法,和一家之言,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将会陈腐为一座山。”
凤凰皱眉,道:“然则九洲天下仍旧大定,无有冲突征伐。”
赵离抬手指着旁边一块石头,道:
“我说此是玉,价值千金,道友觉得如何?”
凤凰摇头,道:“荒谬。”
赵离神色不变,淡淡道:“若千人说这是玉,价值万金,如何?”
“不值一驳。”
“若一洲之人说这是玉,价值十万金,如何?”
凤凰神色已经微有变化。
赵离继续道:“若三洲之人说这是玉,价值一国,如何?”
“而若九洲之人都说这是玉,蕴有大道,需要血祭才可,无一人反驳斥责,天地仍旧是安定和清平,如何?”
赵离所说的话越沉静缓和,那凤凰却已经沉默不言。
赵离道:“这也是安定,但是道友以为,这种安定,如何?”
他迈步上山去,一边走,一边摘下一个果子,道:“道友说神爱世人,可曾听过为儿子脖子上套了面饼,却反让孩子活活饿死的母亲?那不算是爱,可曾见到过不知思考,不知前行的人?那亦不是安定。”
“先天之神,以一理一法传给百族万民,那不是安定,更不是大爱。”
赵离转过身,随手扔给女子一个果子,笑道:
“说到底啊,你们都是对人和百族没有信心,觉得呢,我们离开你们一定会过的很糟糕,可是不妨试一试,我倒是觉得,他们可以碰撞出最够有趣的火花,我一人之智,一人之力,如何比得过这天下?”
凤凰明白过来,道:“你要将他们放到九洲?!”
“你不担心他们彼此争斗,反倒让这些传承,甚至于其他的八洲都全部覆灭吗?”
凤凰没有提起即将到来的大劫,赵离也就不说,笑了笑,一边往上走,一边道:
“我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嗯,算是泄渠道吧。”
“至于彼此死斗,那么你大可不必担心了。”
凤凰皱眉,道:“什么?”
赵离嗓音温和道:
“因为这些知识的主人其实是有着相同的大愿的,说到底,三千大道,殊途同归罢了,若是道友还是不信,我可以和你做个约定,分三次,道友可以好好看看人世之变化,一千年,三千年,乃至于五千年。”
赵离蹲下来,将吃完的果核埋起来,踩了踩土,笑道:
“且看着,静待五千年,开花,结果。”
“至于他们如何争辩……”
赵离起身,踏步上前,立足山顶,远望岚洲城池星海,沉吟了下,一拂袖,卷动风云。他将自己所知道,九流十家的法门广授此世,天地之间,早早已经有无数的功德汇聚,只要他赵某人一伸手,这一股功德就会属于他,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教化之功,哪怕只是开端,也足以丰沛,足以将他的修为拔升一个大层次,足以推演出更多强大神通。
赵离轻描淡写,毫不留恋,将这一道功德驱逐出体。
剑气斩石碑,并指牵引功德,在石碑上落子,落字。
稷下。
“也让我看看啊……”
他抚摸石碑,忍不住笑着叹息道:
“我也好想,再看看那个时代。”
PS:今日更新……
毕竟,学说的蔓延和酵也需要时间的……
另,这不是常调,只是偶尔为之的剧情风格~毕竟这样的落子比较繁杂,不适合拆开写,或者说和其他的剧情一起交错开写,所以就一口气先写完,先更后改哈~
不好之处,还请大家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