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船人一连跟着撑了好几个晚上的船,由刚开始怜悯到现在的麻木,也就是五六个晚上的过程而已。
“我明天不再来送灵了,要是有其他灵人上船,跟着照做就行了。”
“明白了,”撑船人回着话收起了阴河里的渡绳。
张虚见他没什么要问的,也没主动交代什么事,吹熄灯笼鸡鸣声响起来。
她吹熄桌子上的蜡烛,帘幕盖好鬼仙又续了一把香烧上,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进屋睡觉。
中午起床给陈柏青打了一个电话,把车程和时间都交代清楚。
下午不再刻木头人了,转刻巴掌大的棺材,腿边的筐里已经刻了半筐出来。
“将军!”马老头声音洪亮的喊了一声。
李老爷子兴致缺缺的看着棋盘,没了往日跟他争闹的心。
“在想咱们的老伙计?”马老头也有些不是滋味的问到。
“多么健朗的人年都没过上就走了,早知道我就让他一盘棋了,林老家伙走的时候不停的念叨,他输了一夜的棋,原来把命给输了!我说你这个老家伙,你不是整天神神叨叨的吗?老杨老林的异样你难道就没看出来?”
李老头低头摆弄着棋,“我会的那两把刷子哪能看的出来,就是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生死薄上定好的时辰,我还有本事给他改了吗?”
“也是,你这个老家伙别看一个孤寡老头子,惜命惜的厉害,这次出远门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说不准,事情好了就回来了,不下了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了,”李老头放下手里棋子转身健步如飞的走了。
马老头抬头看他眼里的担心一闪而过。
……
初十早晨祖孙慢悠悠的吃过早饭,背着包推着行李箱出了家门。
陈柏青打开车门下来,笑容灿烂殷勤的过来搬行李箱放车里。
“他跟我们去?”李老爷子锐利的眼神打量陈柏青,微微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妥当。
陈柏青僵笑着对着老爷子打招呼,“李爷爷好!”这老头就这么随便一看他,给他看的心里一阵悲凉,感觉里外被人看的透透的,就连内里五脏六腑都被数了一遍。
“还有一个大先生糊涂着呢!白捡个劳力使唤,我干嘛便宜的不要呢?陈柏青,你打算开车去?”张虚无语的看着他。
“总比坐车去方便,我这是房车可以睡觉的,不是还有两个老人家吗?正好咱们一路走走玩玩两三天就到了,你放心一路上都我开车,绝对不让你操一分心的小妹,”陈柏青看张虚的神色赶紧拍胸脯保证起来,生怕她变卦不带自己了。
“就听这小子的坐这车去,吉祥镇比较偏僻去了还真不好打车,”李老爷子到是第一个答应了。
祖孙上车坐好,张虚给陈柏青看了一个地址,他们去接另外一个老头一起。
车子也就开了一个小时左右,来到一个很冷清的镇上。
“确定是这里吗小妹?”陈柏青挠挠头觉得跟乡下没什么区别。
张虚打电话给她干爹问清楚了地址,几个人赶紧去开过去。
在一个巷子口站着他跟一个老头,咸菜色的羽绒服,小脑袋细脖子,一脸红黑皮肤,半白的胡须布满了脸。
张虚不经意的抬眼看他,瞬间被惊的倒退数步,脸上外露出变幻莫测的表情。
“怎么了?”李老爷子闪身挡在外孙女跟前,眼里都是担心和疑问。
“他就是我可以收骨的人姥爷,”张虚压抑着情绪波动低低的说了一句。
李老头回头看向胡建河身边的老头,眼里既震惊又纠结。
“怎么还不下去?”陈柏青下车半天祖孙没下来,他又跑上车看情况。
“来了,”张虚收敛好情绪,一脸平静的跟着她姥爷下了车。
“干爹,他就是那个地理先生?”
“嗯,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这附近的人都叫他疯子,说是三四十岁的时候突然就疯了,李叔你确定要带他去?”
“陈小子,你过来带他上车去,丫头把他的行李什么都送车里,我跟你干爹说几句话就来了。”
张虚也没多想,接过她干爹手里的行李箱转身跟陈柏青上了车。
李老头看人走远了跟胡建河低低的说着话。
两人都是背对着说话看不清表情,唯一能看明白的便是胡建河全身紧绷着,差不多说了十多分钟的话才分开。
“小虚,去了要听你姥爷的话,切不可自己胡乱主张,”胡建河不放心的叮嘱闺女。
“知道了干爹,你赶紧回去吧!”
“胡叔你放心,我给你看着小妹,”陈柏青嬉皮笑脸的拍着自己胸脯。
胡建河只是笑笑,对着李老爷子点点头看着车子启动走远,脸上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张母早上提着一筐香和蜡烛来到事物堂开门,先用柳条枝在各个柜台上打了几下,才端水把楼下角角落落擦洗干净。
张父扛着一个雕花的椅子来到店里,张母才拎着香上二楼添香除尘,这算是正是开门了。
隔壁手机店的人伸头看进屋里,“你也是这事物堂的店主?”
张父看她点头到,“这是我女儿的店,她最近回乡下办事去了,今天开门就由我们来了,你找俺家小虚是吧?”
“不是的不是的,正月初四那天你们这店门口来了一波人找她,看你们没开门她就走了,然后初五初六初七都来了,你们这开门还讲究日子吗?”手机店主好奇的问到。
“也不是特别的讲究日子,张母端了一盆脏水下来接话,小伍姑娘,你看接连来找我们的人平时来过吗?”
手机店主想了半天,“没见过阿姨,看他们能一连来好几天,后面肯定还会来的。”
张父张母对看了一眼,“那谢谢你了小伍姑娘。”
“没事没事,自从你们这店搬来以后,我这手机店的生意也好多了,”她没告诉张母,那几天来这的人为了打听张虚的情况,一口气买了三部她店里最贵的手机,还有零零散散的配件,一看就是有钱不在乎的主。
张父看隔壁店的人回去了,他放下抹布轻声问到,“会不会是来找你的?这店里你待的时间比小虚可多多了。”
“应该不是……”张母也拿不准来人。
“小虚不让你给人做事你别背着她做了,就卖卖店里的东西,”张父纠结的看着老伴说到!
“你以为我想看呀!卖东西能卖到吃饭的钱吗?我会自己看着做事的,也不知道她跟她姥爷走了没有!”
“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天天嘴里念叨就能知道了?我明天得回去了,家里小续奶奶爷爷需要人照顾,”张父絮叨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张母有些疲惫的看了一眼张父唠叨,打电话?她的老父亲和女儿哪一个愿意听她的电话呢!父女俩二十好几年都没见面了!“你还有老爹老娘在世牵挂着,我有什么呢?”她说完失魂落魄的上了二楼。
张父直起身张了张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老伴心里的苦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人生在世就是顾此失彼,女儿的事也是他心里痛。
晚上张续依旧带着孩子妻子过来跟父母吃饭,“爸,明天回去了把这一包零食带给我奶奶爷爷。”
“老人年纪大了不能吃太多的甜食,”张父接过一大包零食打开看,都是老人家爱吃的甜蛋糕。
“爷爷,姑姑怎么还没回来?”
“你姑姑出远门了,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你吃不吃蛋糕?”张父疼爱的把零食袋子伸给孙子吃。
“我姐出远门了?不是说去姥爷那住了吗?”张续惊讶的看着他妈出来问到。
“过年前那段时间她清闲过去住了几天,过完年后她有事就走了,”张母不冷不淡的解释了一下。
蓝兰看婆婆的表情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的,也就没有随意插话。
“那怎么过年不回来过年呀?我听小哥说姐姐今年也没在胡叔家里过年。”
张母拿碗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说到:“陈榆好几个月的肚子了,她怎么能过去过年?你姥爷年纪大了不愿意东奔西跑的,你姐索性就去陪你姥爷过年了。”
张续有些发怔的坐下,一家人吃饭也没什么热闹气氛,一顿晚饭结束就被老娘打发走了。
第二天一早张父回了乡下。
相比家里的清冷,老爷子他们这一路就显得快活了很多。
白天一路开车不紧不慢的赶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陈柏青就会停下车,买一堆当地的特色美食,晚上尽量赶在镇或者县城,总之就是不缺住的地方。
车里的疯先生每天睁开眼就是咯吱咯吱的吃,一顿胡吃海塞的吃饱接着倒头呼呼大睡。
张虚坐在边上不说话的打量旁边桌子。
李老头看外孙女一路沉默,总是有意无意的跟这疯先生说话,或者就是观察他放的东西。
“这是长在他骨子里东西,就是疯了傻了都会按照日常的生活习性来,”说着他一挥手打乱了桌子上的东西。
张虚抬眼看她姥爷眼里都是疲惫和厌倦,“姥爷,我最近就像着魔了一样,就是念清心咒都平静不了。”
“丫头,你心乱了,再这样下去可就危险了,龙蛇斗可不像其它斗法,你要是一直这样姥爷不建议你去,你去了也是把自己小命搭进去成了别人祭物,把靠山木戴上吧!想挣脱束缚得一点点来,”老爷子心疼的看着焦躁的外孙女。
“你放心姥爷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都帮你摆脱它,可现在你得先稳住自己明白吗?”
张虚有些心不甘的掏出一截雕刻的木头戴上,眼里的无力和挣扎一览无余,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硬生生的给压下去了。
陈柏青回头都能感觉到张虚好似换了一个人,她又像似回到那个老神在在八十岁的老妪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