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琛从穿衣镜里看她。
八岁的小女孩儿,容貌稚嫩,端坐窗畔。
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惴惴不安。
萧廷琛忽然想起,她总是乖巧讨喜的模样,若有旁人对她不满,就会马上引得她惶然害怕。
应是家境使然吧?
在那样的家里长大,才养了这么一副性子。
不敢娇蛮任性,因为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垂眸,不知怎的,突然很不舒服。
苏酒很纠结,“小哥哥,你说我爹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麻烦精?如果萧惠然染了风寒,爹爹还得带着我携重礼前去致歉……”
她咕咕叨叨地念着,不防少年走到她跟前,伸手捧住她的脸蛋。
她的脸蛋暖呼呼的,可他的手掌却很凉,冻得她颤了一下。
少年在她身畔坐了,“有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权势,妹妹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有了权势,就可以无缘无故地欺负人。而被欺负的那个,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今日之事,分明是萧惠然有错在先,妹妹低眉顺眼惯了,才会如此不安。可妹妹须得记着,你是萧家三房的嫡女,比萧惠然更加金枝玉叶。她欺负你,你可以大大方方地打回去。她若向柳姨娘告状,你就向三叔告状。如今,你也是有爹爹的人不是?
“妹妹将来会走出金陵城,会遇到比萧惠然更加难缠的家伙。可是,只要妹妹手握权与力,这世上,又有谁敢欺负你?认为尊重别人,就能获得别人的尊重,这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想法。真正能赢得旁人尊重的,是实力。”
他鲜少有正经的时候。
桃花眼里沉浸着无边无际的晦暗,深沉得能叫人沉溺其中。
苏酒细品着这番话,指尖轻抚过腕间的伽楠珠串。
伽楠贵重,传闻只有皇族中人才有收藏。
小哥哥,
是从哪里弄来的伽楠珠?
她望向少年,对方已经离开。
雪光透过薄薄的高丽纸洒落进来,少年青衣白裳,侧影温雅,正穿过檐下。
她看着,仿佛叹息,“真正想要手握权势的人,是小哥哥吧?”
你究竟从何而来,
又将往何处而去?
这年冬日,容貌稚嫩的小姑娘,偶然窥得少年深藏不露的一角野心。
她以为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这根交错的线终将断在将来的某个时间点。
可是,一年又一年,他们的命运如同交缠而生的双生树,不曾断裂分割,反而越加茂盛磅礴。
很多很多年后,某个夏日午后,她仍坐在窗畔,回眸间,就又看见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唇红齿白、朱砂色艳,含笑从窗外经过。
然而那终将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
两天后。
金陵城世家众多,萧家属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
萧老太太寿宴,萧府自然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降鹤汀闺房,苏酒端坐梳妆台前,任由白露为自己梳妆打扮。
因为今日不只是老太太的寿辰,爹爹也会借这个机会,正式宣布自己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