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大雪落在侯爷府的园林里,把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堆砌成雪白。
苏酒回到府邸,刚推开寝屋门就嗅到浓浓的酒味儿。
她望去,屋子里点着几盏琉璃灯,谢容景坐在墙角,身边堆积着好几个酒坛。
他低垂着头,几缕漆被酒水打湿,贴在白皙的面颊上。
丹凤眼猩红寂寥,望向苏酒时,漆黑的瞳孔之中藏着刻骨的悲伤。
“你回来了?”
他轻声。
扶着墙壁踉跄站起,他有点手足无措,“是不是酒味熏到你了?”
苏酒垂下眼帘,“我去叫侍女伺候你更衣沐浴。”
她转身,还没来得及踏出门槛,谢容景一个箭步冲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男人的下颌搁在她的心,他轻抚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深深嗅了一口她的味道。
迷蒙如水的丹凤眼缓缓睁开。
她的味道里,夹杂了萧廷琛的气味儿……
他们两个……
谢容景自嘲一笑。
萧廷琛只是阶下囚,低贱,卑微,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而他是权势煊赫的侯爷、是当朝一品太尉,即便如此,在她苏酒心里,他依旧比不上萧廷琛吗?
“谢容景……”
苏酒很抗拒他的拥抱。
男人埋在她颈间,嗓音低沉:“苏小酒,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吗?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让萧廷琛活着,你就做我的女人……你骂我卑鄙,骂我没有权力嘲讽萧廷琛,可你呢,你就有权力违背对我的承诺吗?”
他的声线在抖。
可见此时的情绪正处在极端。
他费尽心思、不顾道义,终于把萧廷琛从王座扯落。
以为能够得到喜欢了七年的姑娘,可到头来只是他单方面的幻想,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不可触碰的镜花水月。
“苏小酒……”
他箍住少女的细腰,不管不顾地把她抵在墙上。
“唔……”
苏酒反抗得厉害。
剧烈挣扎之中,她用指甲划伤了谢容景的面颊!
谢容景恼羞成怒,丹凤眼腥红可怖,“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你能和他在牢房那种肮脏的地方做,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做?!苏酒,你答应过我,要做我的女人!”
他愤怒嘶吼,没注意下手分寸,少女的后脑勺重重撞到墙壁上!
苏酒眼前一阵模糊。
不过瞬间,她浑身无力地朝地面栽倒。
谢容景下意识接住她。
他愣了愣,酒醒大半,急忙把苏酒抱到榻上,转身去叫府医。
还没来得及奔出去,他狼狈地踩到一只圆滚滚的酒坛子,整个朝地面跌去!
“哐当”一声巨响,他前额撞上坚硬的桌角,立即人事不知地晕厥在地!
寝屋寂静。
槅扇大开,夜风携裹着风雪,把整座屋子的暖意都吹散了。
周奉先和墨十三无所事事,打游廊外穿过。
周奉先有点好奇,“谢二怎么连门都不关,闹什么呢?”
踏进屋里,才瞧见满屋狼藉,两个人昏迷不醒,也不知干了什么好事。
他们费劲儿地把谢容景抬上床,墨十三老实道:“让他俩同床共枕,会不会不大好?我听说小酒还没不肯接受谢二呢。”
“有什么不肯接受的,男女之间那种事,睡一觉不就好了?”周奉先理所当然,“小酒可是我从前欢喜过的姑娘,萧廷琛给不了她前程,只有谢二才能给她。她跟着谢二,这辈子会有享不尽的泼天富贵。”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来,替我把谢二的衣裳除了。还有小酒的外裳,一并除了吧!”
“好嘞!”
两人一顿操作,又体贴地为谢容景和苏酒放下帐幔。
他们掩上槅扇,周奉先面对风雪,淡定地掸了掸衣袖,“你知道咱们的行为叫做什么吗?”
“助人为乐?”
周奉先鄙夷地看他一眼,“都是读书人,你能不能有点文化?咱们这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哦。”
……
翌日,清晨。
谢容景醒来,迷迷糊糊察觉怀里多了个娇软美人。
他低头望去。
趴睡在他怀中的美人,穿宽松单薄的霜白衬裙,满头青丝散落满榻,遮住了她的小脸。
一只细白小手轻轻搭在他肩头。
男人有点惊悚。
他咽了咽口水,带着薄茧的指尖,试探着捋开少女面颊上的青丝。
大约惊醒了小美人,她慢慢抬起蝶翼似的漆黑眼睫。
鹿儿眼湿润干净,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茫然。
“呃……”
谢容景混乱了。
苏酒慢慢闭上眼。
片刻后,她再度睁眼。
没错,还是熟悉的床榻,熟悉的男人。
并不是在做梦……
她陡然尖叫,扬手狠狠给了谢容景一巴掌!
“苏小酒你听我解释——”
“滚!”
少女气怒,哭着把谢容景踹下床!
帐幔紧闭。
苏酒躲进被窝深处,哭得十分厉害。
她完了,她彻底失去清白,她不再是干干净净的姑娘了!
如果给萧廷琛知道,他一定会骂她不知廉耻!
谢容景茫然地站在床边。
他完全不记得昨夜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忙着去给苏小酒叫府医,不知怎的突然跌倒,后面的记忆一团空白,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和苏小酒滚到了一起!
他到底对苏小酒做了什么?!
用早膳时,他戳着面条,没有丁点食欲。
苏小酒恨死他了,他今后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正独自惆怅,周奉先和墨十三兴冲冲来了。
周奉先“嘿嘿”一笑,“谢二,昨晚……咳咳,怎么样啊?”
谢容景丢下碗筷,抬手撑住额头不言不语。
周奉先愣了愣,和墨十三对视一眼。
他又道:“昨儿咱哥俩从游廊经过,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和小酒妹妹……哈哈哈!我琢磨着,不如趁薛熙雯还没过门,先让小酒妹妹怀上你的宝宝,生米煮成熟饭,那薛熙雯未必还肯跟你……”
他替谢容景筹谋好了一切。
谢容景心知肚明,这是他得到苏酒最好的方式。
可是……
一想到苏酒哭成那个样子,他就忍不住地心软。
他可以在战场上毫不留情地取人性命,也能够在朝堂上对政敌痛下狠手诛他九族,却独独无法对苏酒狠下心……
她一哭,他就恨不得把她当成小祖宗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