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司空辰的关门弟子,他知道那个老人的手段!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据哨兵回报,大齐的军队还需要半个月才能抵达江南。趁着他还没过来,不如先掘了这地底的东西,看看他究竟藏着什么宝贝。”
“正有此意。”萧廷琛负手而笑,“朕会派心腹夜间挖掘,绝不惊动旁人。”
结果,在挖掘的第三天就出了意外。
参加挖掘的人没提防里面的陷阱,在凿开一些碎石时,被藏在里面的毒虫咬伤,不过短短几瞬就相继毙命!
这让萧廷琛越肯定,司空辰在地底藏了东西!
他不敢贸然擅闯,于是暂停了挖掘计划。
已是清明。
江南杏花微雨天,祭祖扫墓之人络绎不绝。
萧廷琛与宿润墨坐在檐下圈椅上饮酒。
满院细雨,天青色的穹顶压下云层,薄雾在细雨里袅袅弥散,盛开的美人蕉像是巷子里隐隐绰绰的美人。
萧廷琛指尖托着紫檀木细烟枪,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总觉司空辰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的目的,何曾单纯过?”
宿润墨捧起茶盏轻呷一口,“寻常人下棋,走一步想一步。聪明人下棋,走一步想三步。如你我之辈,走一步想七步。可是老师从落第一颗子时就已然开始谋篇布局,到最后才现,原来整张棋盘,都是他织就的罗网……”
薄青色烟雾,萦绕在萧廷琛白皙的指尖。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
湿润的风吹散烟圈,他眯着眼笑,“那就砸了他的棋盘,挖了他的老底。”
宿润墨挑眉望向他。
良久,他抚掌大笑,“不愧是本座效忠的男人,果然够狠!为你这样的男人治理天下,宿某此生无憾!”
萧廷琛磕了磕烟灰,冷淡地瞥他一眼,“说起来,你家的宝贝前几日喝醉酒,在酒楼宣扬朕虐待皇后,搞得现在朕出门买件袍子都要被背后非议……宿润墨,你连女人都管不好,如何替朕治理天下?”
宿润墨噎了噎。
他擅长窥探人心、运筹帷幄,可判儿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还把萧廷琛和苏酒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昨儿他和萧廷琛去买衣裳,铺子里的几个七大姑八大姨大约从前受过苏酒的恩惠,拽着萧廷琛叨叨叨地训斥半天,丝毫没把他当成皇帝,反而当做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那些姑婆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萧廷琛笑眯眯赔着罪,最后连袍子都没拿,灰头土脸地滚回了乌衣巷。
宿润墨觉得他大约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皇帝了。
他以手作拳咳嗽几声,“等她回来,本座自会教训她。还是谈谈老师藏在茅庐底下的东西吧,私以为不如由微臣、吴嵩和墨十三共同前往挖掘,吴嵩熟悉各种毒物,墨十三深谙机关术,我则擅长解读古史文字,必定能保万无一失。”
“怕是不妥,地底充满未知的危险,甚至可能藏着司空辰的底牌。”萧廷琛眯着桃花眼,“朕向来爱惜臣子,很害怕你们出事啊。”
宿润墨掀起眼皮睨他一眼。
这个狗皇帝满脸虚伪的担心,瞧着就辣眼睛。
他慢吞吞轻抚茶盖,“既然皇上如此担忧,那微臣等人就不去了。”
萧廷琛:……
他舔了舔嘴角,笑道:“朕寻思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还是去吧,朕很看好你们哦!”
不等宿润墨拒绝,他翩然离去。
宿润墨放下茶盏,又好笑又好气,“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本座玩什么聊斋?”
萧廷琛穿过游廊,大摇大摆地驾临降鹤汀。
自打回了金陵,他就拨了白露和霜降负责打理这处院落。
他登上小酒的闺楼,楼中熏着浅浅的兰花香,胭脂水粉、步摇妆奁等物依旧齐全,衣橱里全是她当年穿过的襦裙。
他知道的,在萧家人和小酒北上长安之后,萧府只有萧渝一人守着。
如今萧渝出海做生意了,这座府邸便彻底冷清下来。
指尖轻抚过妆镜台,脑海中模模糊糊浮现出当年的小酒对镜梳妆的模样。
乖巧,绵甜,清媚……
男人敛去唇畔玩世不恭的笑意,沉默地走到拔步绣床前躺下。
时隔多年,帐中早已没了那个女孩儿的甘甜。
可呼吸之间,他仿佛仍旧能嗅闻到她的味道。
思念如潮水汹涌而来,几乎将他灭顶。
他翻身滚进床帐深处,拉过缎被从头到脚蒙住自己。
他的好妹妹不在,没人给他煮饭洗衣,没人与他斗嘴打趣,没人在他偷看小黄书时狠狠骂他。
——《太平清话》曾提起文人二十四雅事,如今我占了‘焚香,听雨,试茶’,也算是附庸了一回风雅。
——若小哥哥愿意教我写字,便能占上‘焚香,听雨,试茶,临帖’这四样了。
幼时的对话依稀浮现在耳畔。
黑暗中,萧廷琛慢慢闭上眼。
如今他有香,有雨,有茶,有帖。
有权,有势,有钱,有闲……
却独独没有酒。
好想,
好想,
好想她……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
谢府。
谢容景盘膝坐在寝屋软榻上,对窗擦拭长刀。
帝师的军队再过不久就要抵达江南,届时免不了一场大战。
他得赢下这场战争,然后活着去南疆接小酒……
他思虑着,药人少女推门而入。
她端来热茶,乖乖巧巧地放在佛桌上,然后睁着一双水泠泠的眼眸望向谢容景。
谢容景微讶,“给我的茶?”
少女点点头。
谢容景端起热茶,浅浅呷了一口。
茶泡得不是很好,但是……
余光瞥了眼托盘上那碟小点心,他知道少女用了心。
他放下茶盏,认真道:“都说药人没有神志,我怎么觉着,你分明还残存着属于人的意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这么说着,却见少女依旧满脸懵懂,也不知是没有听懂他的话,还是记不得她原本的名字了。
谢容景有些惋惜,“若是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兴许还能送你回家。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回家呢?”
少女立在灯火下。
胭脂红的襦裙雍容清媚,很衬她的姿容,也很像小酒。
谢容景沉吟片刻,突然起了兴致,“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