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踏进寝殿。
因为帝后大婚的缘故,寝殿里处处都布置着喜庆颜色。
紫檀木雕花圆桌上摆着高高的龙凤喜烛,金色龙凤花纹平添高贵。
指尖轻抚过喜烛,她眼底闪烁着浓烈的不情愿。
良久,她还是垂下眼帘,沉默地点燃它们。
前朝宫宴彻夜不绝、热闹非凡,乾和宫这边倒是格外安宁寂静。
随着夜深,在宫宴上吃完酒的帝后终于相携归来。
苏酒混在宫女内侍当中,在宫苑里行大礼。
宫苑乌压压跪了大片,她从人堆里悄悄抬起头,南宫奈奈头戴凤冠身穿凤袍,小鸟依人般倚在萧廷琛身侧,仰头望向他时的目光充满眷恋与志得意满。
她大约喝了很多酒,脸蛋晕染开绯红,比世间最美的胭脂来的更加动人。
她细声和萧廷琛说着话,在随侍宫女们的簇拥下从苏酒面前经过。
苏酒低下头。
她也曾光明正大地走在萧廷琛身侧,她也曾穿过那袭华贵雍容的凤袍,她也曾于这繁华春夜里与他共饮合卺酒……
不知为何,少女突然之间竟流泪满面。
南宫奈奈突然驻足。
她回转身盯向苏酒,“你,抬起头来。”
苏酒怔了怔,下意识抬袖擦去泪水。
南宫奈奈歪了歪头。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苏酒面前,“你的眼睛本宫瞧着十分熟悉,像极了本宫的一位故人……”
她突然弯腰抬起苏酒的下颌,“只是本宫大喜之日,你这贱婢哭什么?莫非是不愿意本宫成为皇后?”
苏酒垂着眼帘。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就连萧廷琛也在看她……
她强忍羞辱,慢慢比了几个手势。
“原来是个哑巴,这一点倒是和本宫那位故人大相径庭。”南宫奈奈杀意渐消,转身朝萧廷琛笑靥如花,“皇上,臣妾很喜欢这个小宫女,能否让她在臣妾身边伺候?”
萧廷琛微笑,“你喜欢就好。”
他鲜少这般宠溺,南宫奈奈的笑容顿时羞涩了几分,红着脸与他一道朝寝宫走去。
月上中天。
暮春的夜里,梨花谢尽,宫闺寂寞。
苏酒在宫檐下守着灯火,红色宫灯的光辉洒落两肩,她静静仰头望向天穹深处的明月。
鹿眼倒映出寂寞,她朝春风伸出手,接住了几片翻卷泛黄的梨花瓣。
这个时辰,他和南宫奈奈应当相处得非常愉快吧?
寝殿。
南宫奈奈卸去了一身繁复凤袍,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如云青丝,余光不时瞥向坐在窗畔翻书的男人。
她眼底交织着爱慕与忌惮,笑着试探道:“皇上,夜已经深了。”
萧廷琛翻了页书,“你若困了,尽管去睡就是。”
“皇上白日里操劳国事,怕是已经疲乏,不如臣妾为皇上捏捏肩?”
“不必。”
南宫奈奈瞳珠微动,唇畔笑容冷了几分,“皇上如此态度,摆明了是不想碰臣妾。怎么,您心里还装着苏姐姐?可她早已和颜鸩私定终身,您就这么喜欢往自个儿头上戴绿帽子?”
萧廷琛从书页中抬眸。
南宫奈奈毫不畏惧地站起身,灯火中竟有种恶毒的暗黑之美,“神明为证,臣妾已然是怀瑾哥哥的妻子。夫妻一体,臣妾有资格插手您的事。臣妾想问一句,苏姐姐现在何处?”
萧廷琛看着她。
“您对外界宣扬苏姐姐死在了南疆,可臣妾心知肚明您绝不会对她动杀心,她藏在冷宫是不是?她定然被您藏在了冷宫!”南宫奈奈一步步走向萧廷琛,“臣妾贵为西婵女帝,却愿意嫁给怀瑾哥哥当皇后,臣妾背叛家国背叛子民,您以为,臣妾当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吗?”
萧廷琛指关节缓慢敲击小佛桌,等着她的下文。
“这个时候,萧微华应该攻到了樊郡,洪太师和朝中那几位老将也应该整理好了西婵的军队用以迎敌。她们用兵出神入化,萧微华未必是对手。”南宫奈奈在萧廷琛面前站定,“我知道现在阴阳鬼狱和大雍关系紧张,一旦萧微华兵败,等待大雍的便是灭国的结局。”
萧廷琛笑着挑眉,“所以?”
“我共有五位兄弟姐妹,在我登基之后,已将他们全部杀害。西婵皇族只剩我一人,能够真正左右西婵局势的,能够命令西婵军队背弃洪太师的,天下也只有我一人。”南宫奈奈凑到萧廷琛面前,“怀瑾哥哥,你最好对我好点。否则传到西婵,惹得那些百姓憎恨怀瑾哥哥,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十四岁的少女,在龙凤喜烛的映衬下显得亭亭玉立。
只是那双杏眼中却毫无少女的天真,反而翻涌着漆黑暗欲。
她的野心,她的聪明,在今夜彻彻底底暴露在萧廷琛面前!
萧廷琛依旧静静看着她。
少女的容貌长开了,眉清目秀漂亮得很,却与记忆之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相去甚远。
时光对她的容貌精雕细琢,却忽略了雕琢她那颗丑陋的心。
他蹭了蹭鼻尖,“朕很喜欢奈奈,所以才不顾朝中百官反对立你为后。怎么奈奈却怪罪起朕来了?真叫人心寒。”
“怀瑾哥哥惯是口蜜腹剑,若当真喜欢我,今夜就与我在一起好了。”
南宫奈奈伸手就去解盘扣。
萧廷琛按住她的手,桃花眼中满是怜惜,“你还太小。”
南宫奈奈愣住,“什么?”
“在大雍,女孩儿十五岁才算及笄。奈奈,你才十四岁,朕怎么忍心对你做出那种事?”男人叹息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再等等,好不好?”
南宫奈奈皱眉。
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被人捧在掌心般宠溺,甜丝丝的。
她抿了抿唇,破天荒地没再闹。
萧廷琛目送南宫奈奈娇羞地独自就寝,漫不经心地翻开书卷。
到底年幼了些,谋算得终究不到位。
说什么西婵皇族只剩下她一人,她怎么就知道她母亲不曾在外面惹下过风流债?
……
与此同时,国公府。
书房里燃着两盏灯火。
颜鸩端坐在大椅上,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才等来苏敏。
他放下茶盏起身,“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