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不急不恼,反而浅浅地笑了:“我相信祁先生的人品。”
“但是,”她话锋一转,“洛铃一个人在病房里很害怕吧?祁先生还是在这里陪着她比较好。”
“我不怕,”洛铃声音拔高,“欢欢姐你就放心的去吧!有事我会叫护士的!”
只要堂哥和欢欢姐在一起,断腿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余欢万万没想到,祁洛铃竟然如此热切地想要撮合她与祁北杨。
她还想找借口,祁北杨已经拿起了旁边挂着的外套:“走吧,外面下雨了。”
祁洛铃殷殷切切:“走吧!”
“……”
在祁洛铃的目光下,余欢绷紧了神经,跟在祁北杨身后出了病房。
电梯中只有两人,余欢没有看他,盯着电梯中照映出来的影像。
如镜子一样清清楚楚,余欢瞧见自己耳边的一缕乱发,伸手整理了一下,掖在耳后;整理好后,忍不住看向了照映出来的祁北杨。
他站的板板正正,表情严肃到像是要去开什么重大会议。
余欢说:“不用麻烦祁先生了,等下我可以搭地铁回去。”
“我答应了洛铃,”祁北杨的固执在这时候展露的一览无余,一句话把她驳回去,“说到就要做到。”
余欢放弃挣扎。
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余欢心里不免有些发恘,与他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祁北杨先一步上了车,倾身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叫她:“上来。”
连余同学也不叫了。
余欢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祁北杨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别磨蹭。”
他这样的冷淡表现,反而让余欢松了口气。
余欢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从包里摸出来钥匙扣握在手中,上面挂了一个警报器,一拉就响,也可以过地铁安检。
离开祁家后的第二天,她便买了这么个东西防身。
毕竟是独自生活,聊胜于无。
外面下着小雨,不大不小,入秋来的第一场雨。车厢内放着一支歌,旋律很慢,听起来像法语;可惜余欢不懂法语,只听得柔柔囔囔,不辨其意。
祁北杨忽而开口,打破车内的安静:“今天傍晚谢谢你了。”
余欢怔了一下,客气地回应:“没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听得祁北杨与她说话,余欢依旧有些紧张。下意识的神经紧绷,她坐直了身体。
祁北杨专心致志开车,难得解释:“洛铃的腿伤是个意外,她下楼梯时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嗯。”
“我们把她性子惯坏了;这孩子平时没有多么要好的朋友,没想到与你这样亲近。”
话题放在洛铃身上,余欢要自在很多,同他说:“洛铃心直口快,是个很好的孩子。”
话音刚落,她听得祁北杨轻笑一声。
他说:“听你这口气,像是把自己当她长辈了。”
余欢后知后觉,这话里的不妥。
她同祁北杨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和他一样,把洛铃当成了小孩关爱;全然忘了,其实她也只比洛铃大上三岁。
余欢补救:“洛铃单纯天真,心理年龄要小很多,本来就是个孩子。”
对于这一点,祁北杨倒是没有反驳。
祁北杨让余欢报小区名字,余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以祁北杨的能耐,挖出来她住的地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就不要欲盖弥彰了。
车程远,后半程路,祁北杨一句话也没说;余欢瞧着车窗上小水珠慢慢凝结,未来得及变大,就被雨刷擦了下去。
余欢第一次和祁北杨提分手的时候,也是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区;那晚她满心眼里以为重获自由,正欢欣雀跃地铺着新床单,祝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哭着告诉她,慈济院要被拆掉了。
慈济院是余欢长大的孤儿院,是祝嫣的母亲祝华所建;建院的地原是片荒地,在几十年前,请来工人建的院墙楼房。虽然不大,但祝华已经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了院里的每一个孩子。
现在,因为土地证迟迟未批下来,慈济院将被当做违章建筑拆掉;下午刚有人下达通知,拆除就是这两天的事情;祝华上了年纪,受不得刺激,祝嫣隐瞒着此事,没有告诉她。
祝嫣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哽咽着求余欢,重新回到祁北杨身边,看看能否有拯救的余地。
祁北杨对慈济院的捐款都是大手笔,权势也大,由他出面,或许可以保住慈济院。
余欢听完祝嫣的哭诉,心里一阵发冷。
这就是祁北杨的后招。
他早知道慈济院要被拆掉的消息,却在此时放出来;知道她会为了慈济院低头,所以才会那么轻松地放她离开。
这人现在应该是悠闲着喝茶,等着她自己乖乖上门求助吧。
那天晚上,余欢一夜未睡,蜷缩着身体,静静地享受着自己短暂的自由。
次日,她便去找了祁北杨。
余欢答应祁北杨,有生之年,永远不会离开他;而祁北杨也大手笔地买下另一处房产,让整个慈济院都搬迁了过去。
祝华对此感激涕零,唯有在私下里,祝嫣抱着余欢哭了许久。
最让余欢恐惧的是,那晚,餍足后的男人摸着她的头发,为她清洗,笑吟吟地问:“原来你喜欢浅紫色啊,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水流浸湿了她的发,余欢疲倦不已,没有多想;结果第二日,祁北杨就更换了卧室的床品。
全换成浅浅的紫色,上面是零星的小碎花。
同余欢新家中刚刚购置的新床单一模一样。
也是那个时候,余欢才意识到,原来祁北杨一直在暗中窥伺着她。
这样的发现让她更加恐惧。
……
“到了。”
小区老旧,祁北杨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完全没有要送她的意思:“回去吧。”
余欢如释重负,解开安全带,眉眼弯弯地说了声谢谢。
祁北杨瞧着雀跃的小姑娘,今晚上她说了那么多的谢谢,恐怕只有这一句是发自真心的。
她明亮眼眸中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比起来今晚上处处防备,祁北杨最爱她的这一点鲜活,戳心窝子的动人。
祁北杨算是发现了,余欢和旁人不同,他越是想要亲近,她就躲得越远;反而这样冷着她,她才会偶尔露出点少女的情绪来。
古怪的小姑娘。
他比余欢年长八岁,都说三年一小沟,五年一大沟,祁北杨感觉自己与余欢之间隔着马里亚纳海沟。
但祁北杨仍旧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接近她,触碰她。
余欢对此全然不知,她下了车,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小区虽然已经老旧,但基础设施还可以,至少路灯都还亮着,没有一盏是坏掉的。
上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卧室的窗帘——她租住的楼临街,隐私性还是不够强。
拉窗帘的时候,余欢看到车旁边站了个人,模糊的影子,指间有零星的火花。
似是抬头往上看。
余欢攥紧了窗帘。
不过片刻,他便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一分钟后,车子调头离开。
余欢彻底松口气。
祁北杨不过是烟瘾犯了下车抽烟而已。
大概真的是她多想吧。
她三番五次地伤他自尊,这人骄傲的要命,怎么可能还会一直惦记着她。
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车子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祁北杨打开了车内的灯,从副驾驶座上,倾身捡起了那个闪闪的小东西。
垂着眼睛细细打量,是一个小小的吊坠,圆圆的圈,正面一个笑脸,带着细细的链子。
链子的搭扣坏掉了。
是余欢遗落在这里的。
那个小吊坠没什么稀奇的,但吸引住祁北杨的是,吊坠后面刻的字。
桑。
歪歪扭扭,像是人工刻上去的,拙劣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