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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二爷一过来,就在此伺候吗?以前你是在哪儿伺候的?”妙娘笑问。

海棠忙道:“奴婢以前在二太太跟前伺候,是二太太的三等丫头,正巧二爷来了,太太便说我手巧,正好过来伺候二爷。”

“原来如此,我是见你机灵,日后你便专门为我梳头吧。”妙娘笑道。

海棠喜不自胜,这做下人的,被主子分派事情,那才代表有事情可干,才有价值,若是什么事情都不分派你,可能人家都不要你伺候。

程家又不是慈善堂,这些不能伺候主子的人,当然分派到别的地方,或者放出去嫁人,到时候身份就降低许多了,和现在可大不一样。

“奴婢谢二奶奶抬举,奴婢日后一定会为您好好办事的。”

“说这个做甚,哎,说起来我还真有事要问你?”

妙娘把秋香打发出去,特地问海棠:“这等会儿我就要去给老太君请安,依你看我该怎么和大奶奶相处呢?”

这就是在考验海棠,很简单,你要做新主子的心腹,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做的,还得拿出些真本事来。

海棠作为罗氏身边曾经服侍过的丫头,罗氏的很多想法她还算了解,且程晏和程晷关系颇好,她几乎脱口而出就想说让妙娘和大奶奶好生处着,不,若是这么说,那谁都知道。那么二奶奶肯定想了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海棠瞬间就有了主意。

她道:“您就以礼相待就好,既不亲近也不要疏远。”

“哦,都说大奶奶是个贤良人,怎么你又要我既不亲近又不要疏远,反而这般淡淡的呢?”妙娘故作不知。

只听海棠道:“说起来大奶奶确实是个好人,也是个贤惠人,这满府里没有人说不好的。可就是有一点,她进门三年无子,您知道的,咱们程家的长辈都不似寻常人家的长辈能够等得起,老太君念兹在兹的就是子嗣二字,她不能生,还不让大爷进别的女人的房,您说老太君会高兴吗?您若是跟她走的太近,恐怕老太君也怕您沾染上她这样的习气,奴婢听老太君屋里伺候的人称大奶奶是憨面刁。”

“当然了,您和她毕竟是妯娌,若是您在面上这般表现,那老太君和大太太都会对您有意见,觉得您不恭敬长房。”

没想到背后还真有这么些故事,妙娘笑着对海棠道:“我初来,许多事情日后还要劳你们多替我出主意。”

海棠连说不敢。

“你先下去吧,我要去给太太请安了。”

海棠告退回房,在路上碰到凝眉了,喊了声“凝眉姐姐”,凝眉嗤笑了一声:“你呀,还真以为攀了高枝儿了啊,就怕人家到时候是拉着你打别人,到时候看着你们内讧呢。”

海棠笑道:“凝眉姐姐这话我是越发听不懂了,二爷前儿还说让咱们忠心对二奶奶不许生事,姐姐这又来了。”

如果放在以前,海棠怎么敢这般和凝眉说话,但现在凝眉作为一等丫头,新主子闲置她,一看就知道她前途渺茫,海棠怎么可能还受她的排揎。

果然,凝眉即便大怒也不敢真的闹出来,只是冷哼几声就走了。

看着凝眉的背影,海棠撇撇嘴。

**

去罗氏这里会合之后,婆媳二人就去了老太君处请安,吴老太君正房外挂着几只画眉,分外伶俐可爱,鸟笼下还有抱猫的丫头,正喂着猫只肉干儿,见她们过来忙要行礼,被罗氏阻止了。

“老太太这爱这翻雪,你们可得仔细的喂着。”

“是。”

妙娘随罗氏进去时,聂氏和韩氏婆媳已经在这里了,聂氏正笑着对吴老太君道:“晷哥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这人参,比别的地方的更好,这孩子孝顺,说您做膏子时常用到人参,就让我送到您这里来。”

“晷哥儿从来都是这般孝顺。”吴老太君对他是不吝惜夸奖,也笑呵呵的笑纳了。

话音刚落,见妙娘和罗氏一齐进来,吴老太君又是一乐,还问起妙娘:“如今在府中可惯了?”

妙娘笑道:“多谢老太君关心,一切都好,很是习惯。”

“这就好这就好。”吴老太君很是高兴。

罗氏也凑趣道:“这孩子哪里都好,我都担心晏哥儿那牛脾气,没想到这两人还处的挺好的。”

妙娘只管作害羞状,但她也知道程晷确实很会做人,送品相这么好的人参,吴老太君当然更欣慰,果然等大范氏来了,大范氏风趣爽利,这里罗氏都沦为背景板,更何况是她。

其实程家人少,女眷也不多,更何况聂氏和罗氏包括大范氏年纪都大了,现在都是盼着儿媳妇早生儿子,因此也波澜不惊。

到了最后,吴老太君才对聂氏道:“吴家有两位按辈分算是我的侄孙了,正巧要上京赶考,听闻他们都学识极好,来参加文坛大会,就劳烦你替他们安排了。”

“儿媳当不得您劳烦,两位表侄听闻都是青年才俊,能住近咱们家,和咱们家的哥儿也能相互切磋,相互进益也是好事。”

只听大范氏对罗氏道:“说起文会,咱们晏哥儿是不是也去了?”

罗氏笑道:“是啊,一大早就去了。是雍之先生开的讲坛,他老人家二十四岁就被称为可以道南之人,晏哥儿向来是极喜欢他的。”

大范氏不免道:“以晏哥儿的学问,若要夺魁也是不难。”

“这不敢说。”罗氏虽然知道程晏学问出众,但也不敢说大话。

“怎么就不敢说了,若是时哥儿能和你们晏哥儿一样在学问上多上点心,我就什么都不愁了。”大范氏看程晷程晷都十八岁都是举人了,自己的儿子却才过了童生试。

虽然她知道,在一般人家而言十八岁过童生试其实已经很了不得了,可关键是他们不是一般人家,而是程家啊。

大范氏有些后悔,她当时不想嗣子受到原先家中牵绊,故而特意选了外房子弟,事实证明,程时也的确对她非常孝顺,又很机灵,有他在,这家中没有一个人不乐呵的。可乐呵有什么用,这男人还是得看前程。

眼前的程家看起来巍峨无比,其实上一辈一旦遭遇不测,如果他自己立不起来,这在科举世家程家来说就会被残酷的淘汰。

这也是为何大范氏为程时找来一强援,尽管皇甫家当时想和二房说过亲,她也不介意。

可到底意难平。

“晏哥儿媳妇,你觉得晏哥儿这次会夺魁吗?咱们晏哥儿可是曾经在文会上连夺十一次魁了。”大范氏笑着又问妙娘。

妙娘知道这个话题是个陷阱,若无林寒哲在,程晏倒是有可能,可林寒哲在京中,那就是个bug的存在,可她若直接否认或者说不知道,那就代表她对程晏不信任,她可是程晏的妻子,自己都对自己的丈夫没信心,别人怎么看她?可若说程晏一定会夺魁,但他如果没有夺魁,程晏该有多难堪。

本来程晏就因为程晷的话心烦……

因此,妙娘抬眸看了大范氏一眼,一脸甜蜜:“不管晏郎如何,他在我心里都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第42章 谁为魁首?

雍之先生今年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一身葛袍逶迤在地,广袖随着他手底下运笔也跟着落拓不羁,尽管今日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这个文会,但雍之先生依然是镇定自若,没有半分受外界影响。

程晏同身畔的人道:“真不愧是名士风范,雍之先生真是安然若素。”

“云浮说的是,先帝曾经数次召雍之先生为官,先生都辞去,那时许多人都以为他是沽名钓誉,如今看来,此为真名士。尤其是经世致用,实在乃富国强兵之根本。”

说话之人乃浙江钱塘人士,其父乃翰林院掌院宋先时,曾是先帝兴平二年的榜眼,原本一直在翰林院不大得意,没曾想宁王继位,宋先时却是后来居上,成了翰林院的掌院。

其子宋恺今年二十五岁,乃是举人出身,也和程晏一样,准备三年后参加贡试。

他们年纪虽然相差七岁,但宋恺和程晏一见如故,关系很是不错。

此文会在皇恩寺举办,不少小买卖人得了消息,便在四处穿梭卖些吃食,程晏顺手丢了一角银子在桌上,要来几壶烫好的酒,几碟上好的点心。

宋恺笑道:“说起来,我还未祝云浮兄新婚之喜呢。”

“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程晏摆摆手,脸上倒是听人提起妙娘来就极为高兴。

吃了一口糕点,他拿出一方帕子出来擦嘴,这帕子是妙娘绣的,上面和时下人绣什么梅兰竹菊不同,她绣的则是一对黄鹂鸟,翠鸟颜色鲜亮,尤其是眼珠子用黑珍珠缝上,足以见她的巧思。

虽然表面上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生活中可是处处都有妙娘的影子。

宋恺则道:“你也不必谦虚,我听左先生说了,云浮你实在是娶了一位贤妻啊,还亲自下厨给先生师母吃。”

这宋恺也算是左光伯半个弟子,他在诗词上拜左光伯为师。

原来是宋恺从左先生那里听来的,程晏这才道:“她确实是个极其贤惠的女子,不仅如此,待我极好,平日里我老泰山也常常让她富贵不能贪图,贫穷时要共患难,且知书达理,侍奉公婆也至孝,算是我的福气了。”

宋恺羡慕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然宋恺羡慕的还不仅仅是程晏之妻贤惠,更听闻那顾氏有国色,没想到品德样样都好,怎能让人不羡慕?

这就罢了,宋恺之妻乃是他的表妹,当年他爹读书时仰仗姑父良多,于是从小他就和表妹指腹为婚,只可惜表妹生性善妒,性子又急,二人时常不欢而散。

程晏也大概了解宋恺的家事,不禁为这位师兄鞠一把泪,他们都是博学之士,娶的妻子目不识丁,性情又太悍了,这样如何相处?偏生还是亲表妹,纳妾都不成。

哪里像妙娘啊,那般的好,想起妙娘他耳根一红,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甜头呢?

不过显然此时也不是想私事的时候,虽然程晏占据了好地方,但陆续也有人过来,如程晷就和林寒哲一道而来,程晏和宋恺起身,又同此二人见礼。

程晷同宋恺介绍道:“宋兄可认识这位,这是我的朋友林寒哲。”

一听到林寒哲之名,宋恺暗中看了程晏一眼,只见程晏言笑晏晏,无半点不适,因此他才爽声一笑:“这怎么不认识?林公子一首《水调歌头》,那诗中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实乃千古之句,家父亲自写了一副《水调歌头》挂在家中呢。”

林寒哲又随即谦虚几句。

四人才学都实属翘楚,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也算畅快。程晷似乎和林寒哲关系确实不错,处处看好他,林寒哲虽然承情,但是还算谦逊。

在林寒哲看来,古人阶级分明,即便他有才,在聂家仍然避免不了被轻视一二,多亏程晷在其中周旋,他的这位朋友既有真才实学,又待人至诚,甚至身上没有那等富贵公子之习性,堪称翩翩佳公子。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籍籍无名,反而是程晏此人,如此骄矜,却能留名青史,虽为奸雄,后世对他看法不一,居然还有一大批支持者。

程晏看程晷和林寒哲好成这样本来有些意兴阑珊,但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妙娘的话,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些人往往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背心一阵毛汗陡起。

正在此时,雍之先生让人挂起字幅来,上面便是他今日想议之题。

论吏治。

本朝吏治已然十分腐败,无数读书人都有话说,但这么直白的挂出题的,还只有雍之先生一人。

想起此题,大家都让人挪开点心和酒水,纷纷提笔开始写,林寒哲则在打腹稿,程晷素来文字清新隽永且文才储备颇深,几乎和宋恺同时动笔。

程晏略微思索一二,准备提笔,却又想了想,只见宋恺已经写完一面了,他才开始动笔,程晏几乎是动笔时就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这大概就是别人书文,他匠文。

但就是程晏提笔时,林寒哲都未动笔,他当然也是在思索大临遇到的问题,吏治只是其中一个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变革。

等程晏差不多写到一半时,林寒哲才开始动笔,他手腕一直未停过。

程晷都一直很有君子之风,即便自己写完了,也等其他三人,他眼观鼻鼻观心,既不左顾右盼,也不志得意满,让周围的人赞许他不愧为元辅公子。

宋恺差不多和程晏同时完成,林寒哲依旧是心无旁骛的在写。

程晏心道,自己一向自视甚高,本有夺魁希望,有林寒哲在,自己是不是又要往后退一射之地了?

但此刻,他却没有什么不平了,失落是有,但若是技不如人还愤愤不平,那就是涵养不够了。

况且,今日晷哥特地把他安排到自己这桌来也是十分奇怪,程晷一向崇尚董仲舒天人合一,君权至上,而雍之先生却是讲经世致用之学,观点是垂拱而治,赞成王与士大夫共天下。道不同,则不以为谋,若是妙娘不提起他是否得罪程晷,他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甚至都不会察觉程晷有问题,只以为他是带林寒哲游历,增添些许名声罢了。

现在看来却好像是故意落他的面子。

但虽然如此想来,程晏却依旧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到底他和程晷也不是一两年相处的兄弟了,不能因为女人的一两句话就真的怀疑晷哥。但是心中犹自警惕,对今日文会能不能夺魁倒是淡然许多。

待林寒哲写完,四人才让人交上去,程晷不由得道:“方才我让人在寺内定了一桌斋菜,不若大家一道去吧。”

皇恩寺在半山腰,下去再上来,耗费时候多,程晷如此安排倒是很妥当,况且在今日权贵云集的地方,能够特意安排一桌斋菜,这也是程晷的面子。

宋恺笑着道谢:“那就先谢过过之了。”

程晷摆摆手:“宋兄真是客气了。”

“早就听闻皇恩寺素斋是一绝,早年倒是来过,只是我不大茹素,晷哥你让人送点炙肉给我吧。”程晏还是和平日一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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