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桥?”
当我把脑海中闪电般冒出来的两个字说出来之后,迎来的是一片莫名其妙的视线。
“还记着咱们上次弄的深潜计划么?”我试着提醒珊多拉她们,“就是那几天的事,一次晚上我失眠,然后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乱海,对岸,还有把桥架起来——第二天我和你们提起这事,当时大家的一致看法是我幻听来着。”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珊多拉抵着下巴点头道,“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等等,你说架桥……难道你觉得这个黑梭和当时你幻听到的东西有关系?”
“只是突奇想罢了,”我吐出一口气,将自己联想到的东西慢慢说出来,“现在我们怀疑黑梭是从深渊来的,而且怀疑深渊内真的有一个超级文明,能制造这种黑梭:暂时假设这些怀疑都成立。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制造第一个黑梭的?现在咱们看到的这个探测器虽然仍旧是个试验品,但它能一路穿过深渊最混乱的区域,绝对不会是第一代产品那么简单吧。否则制造黑梭的人岂不是要逆天?所以我猜测,制造黑梭的超级文明第一次尝试投放探测器,应该和旧帝国开始深潜计划差不多同一时间。换句话说,这两个计划……压根就是互相配合着进行的。”
“根据呢?总要有个根据,”我提出的猜想可能是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现场大多数人目瞪口呆,只有珊多拉还很镇定地微微摇头提出自己的疑问,“制造黑梭的是一个我们一无所知的文明,它们甚至可能位于深渊最底层,那里和秩序世界可以用毫无联系来形容,而旧帝国的深潜计划则是整个X计划的一个环节,如此庞大的项目,怎么会突然和一个几乎无法联系的陌生文明同步起来?”
我摊开双手:“所以我那只是个猜测,具体过程就要看专家怎么补完了。先听我说:我认为旧帝国和那个神秘文明共同进行某个项目,并不是根据旧帝国当年的状况猜测的,而是根据连续几次,咱们获得的那些来自深渊的信息判断出来的。旧帝国时代收到过深渊底层来的短信,十七年前我也接触过疑似深渊的东西,再加上那天晚上我产生的‘幻听’,如果这些都是制造黑梭的超级文明出来的话,那显然,那个超级文明是知道帝国存在的——至少他们知道自己对面有一群技术实力并不弱于自己的智慧生物。然后双方又都在互相送探测器。旧帝国那艘深潜船上的日志提到过,他们在抵达深渊最深处之后试图给对面信号,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双方在确定对方存在,并且大致知道对方“位置”的情况下,互相不断送着信息和探测器,这就是我要说的。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架桥。
架桥两个字只是我根据自己之前迷迷糊糊中“幻听”到的只言片语而联想到的,但这两个字现在却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了。如果自己真的能听到制造黑梭的那个超级文明偶然出来的信息,而“把桥架起来”这句话也真是他们说的的话,那这一定是对方和旧帝国曾经共同进行过的项目——因为在那次幻听中,我明确记着对方说的是“希望我们这次能和对面商量怎么把桥架起来”。可以说,我这也不仅仅是猜想,而是建立在大量已知事实上的,只不过我用了比较耸人听闻的方式来解释这些事实而已。
珊多拉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好像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赞同我的这次猜测,良久,她才慢慢开口说道:“那么假设当时你听到的东西都不是幻听,而且它们确实跟眼前这个黑梭有关,这样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架桥还在继续,并且深渊底层的那个超级文明已经取得了近乎突破性的进展。”
“他们好像并不知道旧帝国已经毁灭了,”我突然感觉心情很微妙,“当年帝国在架桥的时候还在进行太多太大的项目,结果玩脱到把整个帝国都赔了进去,但深渊底层的那些人恐怕对此一无所知,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忙活着射探测器……你说两个文明之间的阻隔达到这种程度,究竟是什么动力还能让他们这么拼命也要把桥架起来?”
“谁知道呢,当年知晓这一切的人现在不是死光了,就是叛逃到堕落使徒那一边,而且即便是堕落使徒,恐怕也没法完整记忆当年的事情,”珊多拉叹了口气,“深渊底层的家伙看来都相当有韧性,咱们无法和他们建立联系,但对方恐怕会一直努力下去,直到他们自己把桥建起来为止……”
我突然联想到这样一幕:一座大山将两个人隔绝开来,而他们都在朝着对方挖掘一条隧道,希望能建立通途,但其实早在隧道刚刚开挖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就因为塌方事故而死去了;挖掘隧道的另一人对此一无所知,也无从联系对面的人,于是只能挥舞着工具,继续埋着头挖下去。现在,挖掘隧道的人已经越来越近,站在山这一侧的我们,甚至能听到土块掉落的砰然声……就是那个黑梭。
“为什么黑梭的收件人会是阿俊啊?还有,为什么它会来依尔森的世界?”
浅浅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算是稍微打破现场有点凝重的气氛,我看到这丫头脸上几乎没什么压力的样子,唯一的表情就只有好奇:或许她对旧帝国的历史和深渊底层的超级文明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在旁听了这么半天之后,她把自己听不懂的东西都扔到了一边,现在她只对一件事情感到好奇:为什么深渊底层那些陌生人了一个探测器,收件人却写着我陈某人的名字?
“额,这也是个问题,”姐姐一愣,看向珊多拉,“假如深渊对面的超级文明还在继续架桥,那他们射的探测器应该是给旧帝国的,但这个探测器却来到了神族的地盘。另外,他们根本不知道阿俊的存在,但这个黑梭显然有个身份认证,它明确记录着阿俊的个人信息,这该怎么解释?”
“先第一点:为什么黑梭的收件人可以是旧帝国之外的群体,”珊多拉竖起一根手指,“事实上有很大的可能是,制造了黑梭的那个超级文明压根连希灵帝国是一个什么样的文明都不知道。我们要考虑到他们和旧帝国第一次互相察觉到对方的时候,各自深渊深潜技术的展程度:旧帝国最先进的深潜船未能实现和对方的即时通信,而对方直到旧帝国崩溃都没能把探测器送过来。因此我觉得双方更类似一种雾里看花的‘交流’。现在我们解释不清旧帝国和那个神秘文明是怎么达成共识并开始造桥的,但可以肯定一点,那个神秘文明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了解帝国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将适用‘III型不确定接触法则’,也就是说,两个群体仅仅知道对方存在,但对除此之外的任何情报都无从掌握,双方之间一次交流需要较长周期,并且信息交换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十。在这种情况下,两个文明的交流更像是闭着眼睛互相扔纸团,扔出纸团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信息是扔给谁的,也不知道对面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甚至不知道即将阅读自己纸团的人是不是上一次把纸团扔过来的那个人。这个黑梭就是那样的纸团,与其说它是送给旧帝国,倒不如说它是送给‘深渊对面的群体’。”
“对深渊底部的神秘文明而言,位于深渊这一侧的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顺着珊多拉的思路说下去,“希灵帝国,星域神族,还有休伦神族,当对方掌握的情报过于宽泛的时候,我们就是一个群体了,统称为‘对岸的人’……诶,这更不对了,既然对方连希灵帝国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这不是跟你说的‘雾里看花’的情况矛盾了么?”
“不矛盾,因为你恐怕是他们唯一一个真正接触过,有所了解的‘明确个体’。”珊多拉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带上了一点点笑容,“还记着你十几年前的经历吧?”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十几年前,在那个我和浅浅都正处于熊孩子疯光无限的时间段里,自己第一次接触到疑似深渊的玩意儿……
珊多拉微笑着:“那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成功连接到‘对岸’,而当时你是唯一一个做出回答的,尽管还没觉醒,但你仍然是个虚空生物,因此当年你的回应想必是成功抵达另一端了,就这样,你成了‘他们’填写收件人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并且在这个黑梭抵达秩序世界之后,它立刻就对你出了呼叫信号。其实我应该感叹命运这种东西,‘他们’设计的这个探测器本来应该失败的,因为黑梭到站之后偏的实在太离谱了,甚至掉到了神族的地盘,再加上探测器古怪的性质让它无法被位于‘这一侧’的我们轻易找到,事实上它根本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可是巧就巧在第五舰队适时出现,你在引导第五舰队的时候与虚空融合在一起,才听到了这个呼叫——赶在这东西的能量耗尽之前。”
珊多拉说的没错,我们确实需要感叹命运——让这一连串事情能顺理成章地走到今天,而在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只要出了一点差错,黑梭便不会出现在我们眼前。尽管整个过程耗费了至少七万年的时间,但现在看来,“桥”还是已经延伸过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我脑子有点乱,”我的表情应该很苦恼,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向前一步似乎就将决定未来的历史走向,而我眼前却有二十多个红绿灯在交叉闪烁,“你们觉得制造了黑梭的那个文明对帝国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如果真的从深渊里出来……对有序世界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根据仅有的情报来看,对方似乎没有敌意,但我总觉得谨慎一点有好处。”
珊多拉呼了口气:“确实应该谨慎,两个陌生文明初次接触的时候贸然握手和贸然开枪一样愚蠢,即使‘他们’没有表露出敌意,咱们最好也有最坏的打算。就目前来看,对方起码在深渊潜航方面的技术是超过帝国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其他方面的技术是不是同样先进。另外,对方架桥的行为我们无法单方面阻止,假如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抵达‘对岸’的话,那根据黑梭的情况,那将只是个时间问题。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被动等待……塔维尔,我们下一艘深潜船什么时候可以下组装线?”
“第二艘深潜船进行了极大规模的改进和整体结构上的调整,现在还在骨架组装阶段,因为第一次深潜中暴露出来的诸多问题,属下几乎全面重设了深潜船的能量网络,所以……”
“好,我知道了,稳妥一点有好处,”珊多拉点点头,“现在起码有个好消息,黑梭显然是个比较先进的探测器,试试看能不能从它里面找到对我们有用的技术。另外,如果可能的话尽快搞明白黑梭的功能都是什么,起码我要知道它是不是有一个可以读取的数据接口。”
“是,属下明白!”塔维尔用力点头,行了一个军礼。
我看着充满干劲的席女科学家:“接下来你的任务又会很重,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的荣幸,”塔维尔的质量投影微微一笑,“也是属下的最大兴趣。”
黑梭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看塔维尔什么时候能搞明白这东西的机理。尽管它采用了我们完全没见过的技术,但珊多拉认为,这种技术阻隔更多还是因为深渊底层的文明形态不同而造成的,黑梭本身的技术仍然处于帝国可以对付的层面,所以大概很快塔维尔那边就能有进展吧。同时我也做好了准备,等科学家们确认黑梭没有危险,更重要的是塔维尔放心让我接触那玩意儿之后,我会试着再和后者接触:我始终认为那个神秘文明费尽千辛万苦射了一个球上来,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让我签收之后看一场烟花那么简单,黑梭里应该有专门送给我的东西,或许是一条口信?一句问候?还是他们的自我介绍?对此,所有人都充满好奇。
是时候和这个有趣的世界告别了。
虽然自己是以乱入外星人的身份来到了碧蓝之星,但我们也在这里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尤其是那帮怀揣着星辰大海梦想的甘道夫老大爷,临走时自然还是要说一声再见的。这几天因为一直在忙于寻找之前那个大圆球,我们几乎没多少机会和乔他们交流,对将外星人研究视作人生第一要务的乔而言,这真是苦不堪言的情况,而现在我们突然提出要走,老大爷更是如丧考妣一般半天缓不过劲来。
在准备搭乘神殿的传送门离开之前,所有和我们认识的人都到场了,乔老爷子正在接受雷老爷子的开导,而穆则守在依尔森旁边,似乎是在听神明对自己的启示,尽管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依尔森那货能说出什么有启示意义的话来。伊娃带着有些紧张而拘谨的表情站在莫妮娜面前,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碧蓝之星有这么一个传统,他们认为每一个公民出生,都会受到一个神明的庇护,而这个神明就是新生儿一生的守护神。这些守护神包括叮当小队的五个互相顶岗的懒蛋以及他们手下的部分高阶神仆,加起来有十五名之多,而伊娃就是在暗影之星的庇护下出生的,因此尽管她是战神的侍女,却接受暗影女神的庇护——当然,这种情况通常看来很混乱,可碧蓝之星上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跟叮当五人众沾边的事情,有哪件不混乱的么?
“莫妮娜姐姐很喜欢伊娃哦,”琳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虽然她们没见过面,但伊娃每天都在祈祷,这样两人就很熟悉了。这种情况很常见的,大多数信徒或许一生都没办法和我们见面,但只要坚持祈祷,他们总能和我们同在。”
“我是理解不了这种感觉呐,”我嘴角微微上翘,“估计那边那位也理解不了。”
我说着,视线落在数米外的莉莉娜身上,那个小矮子正装模作样地翻着圣经,嘴里念念有词,仿佛自己多虔诚一样:这模样绝逼是做给穆他们看的,所谓同行是冤家,莉莉娜在冤家面前一向不掉自己的份子。但莉莉娜真正对叮当的虔诚程度一向是个迷,尽管她和叮当关系确实很好,但一个敢公然在女神像面前摆台录音机来代替自己祈祷的家伙真的有“虔诚”这种概念么?
“莉莉娜么……”一向比较软的琳面对莉莉娜也会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毕竟在神这个职业上,她也算熟练工,自然能看出莉莉娜这个教宗是多么【与众不同】,“一个最不可能悲天悯人的人,却做得比我最好的教皇还好呢,大概也只有在你身边才会出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我:“……”
总感觉刚才那句话哪里不对的样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dan.co)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