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料想过千万种情形,却独独没有想过,无寂会不出现。
这就像是卯足一拳打过去,结果却只打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
寒风中,那所有的琉璃宫灯,所有的木制桌椅,似乎都在嘲笑她是在蚍蜉撼树、白费功夫。
她抬袖抹去眼泪,踉踉跄跄站起身,风中旋身、长袖飞舞,桌上所有的酒坛、瓷器都被那袖管尽皆扫落在地。
纤细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那绣着凤穿牡丹的宽袖晕染开醇厚浓香的酒酿,带着风声从半空中落下。
帝冕在她的剧烈动作之下早已跌落在地,满头青丝垂落在纤腰间,她半垂着精致小脸,眼圈通红,浓烈的绯色从眼角斜飞入鬓,朱唇一点抿着莹莹酒光,宛如从盛世王朝的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绝世美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笑着,抬头望向远处的黑暗,一字一顿:“无寂,你真是个孬种……”
她后退几步,倚靠在实木根雕圆桌上,拎起一壶烈酒,仰起白嫩修长的脖颈,轻蹙着眉尖,将那火辣烈酒尽数灌入喉中。
凉风拂面,她缓缓从圆桌上滑落在地,重重繁丽裙摆在地板上铺陈开,她枕在手臂上,终是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轻而坚定的脚步声响起。
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年,唇红齿白,俊朗夺目,正是莫子曦。
他在沈妙言身边蹲下,指尖怜惜地拂拭过她的面庞,漆眸里闪烁着疯狂的爱恋和占有欲:“女帝陛下,我不知道你要等什么人,但是那个人大约是不会来了。我带你走,我带走好不好?”
他如同对待一件珍宝,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横起来,沿着来时的路,再度踏进那片阴影中。
阴影中筑有暗门,直通明天宫里的密道。
这座明天宫是莫子曦一手设计修建的,他交给沈妙言的地图,根本就不是全图,其中还有很多密道与密室,都只掌控在他一个人手上。
他贪恋地抱着沈妙言,沿着昏暗的石阶一路蜿蜒往下,石阶两侧的火把,使他的脸忽明忽暗。
半是黑暗,半是欢喜。
……
沈妙言醒来时,因为宿醉的缘故,只觉头疼欲裂。
她艰难地坐起身,软软唤了声“拂衣”。
但是并没有人应答她。
环顾四周,但见这是一座极为奢华的宫室,只是四面并没有窗户,只有几座明亮的琉璃灯盏。
她皱起眉尖,正要从榻上下去,却听得一阵锁链震动的声音。
她一愣,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脚踝上扣着沉重的铁索,铁索一端已然埋进的地底。
她咽了口口水,惊恐地试着把这铁索挣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半分,更别提将那铁索从地底拔出来。
宫室的雕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莫子曦端着玉盏,羞怯地踏了进来,“皇上饿了吧,臣妾给您煮了燕窝粥,您尝尝可欢喜……”
“莫子曦?”沈妙言皱眉,“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莫子曦在榻边坐了,温柔地舀起一勺燕窝粥,“皇上,快趁热吃,温度正好呢!”
沈妙言抬手就把那燕窝粥打翻在地,怒声道:“莫子曦,你背叛我!”
莫子曦低头扫了眼那碗燕窝,转向沈妙言,仍是好脾气地笑着:“陛下在说什么,我怎会背叛你?我可是世上最喜欢陛下的人了。我呀,恨不得日夜守候着陛下,恨不得陛下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呢……”
“陛下,那些侍卫宫婢,只会以为陛下在宴请神仙时,跟着那些神仙去了天宫,谁都不会知道陛下就在明天宫地底。这地底的密室谁也现不了,陛下就与我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可好?我还想要陛下为我生几个孩子呢。”
他眉眼弯弯,纯澈的双眸里,充盈着浓浓的爱恋。
然而沈妙言此时此刻,却只觉毛骨悚然。
这个人不正常,他不正常!
莫子曦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令人恐惧,腼腆地凑近沈妙言,双手捧住她的脸蛋,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陛下,从第一眼看见您时,我就爱上了您。再后来,您还对我那么好,还从兄长手中救下我……陛下,这世上,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呢!我真欢喜,我真欢喜……”
他语无伦次,微微垂下眼帘,囫囵地就要亲吻沈妙言。
沈妙言猛地把他推开,“莫子曦,你放肆!你可知你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命你马上放了朕,你听见没有?!”
莫子曦捻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雪腮上的香。
他低低笑出声,并不在意她的怒火,只弯腰收拾地面的燕窝粥:“皇上一时接受不了没有关系,余生还很长,咱们俩个在这里慢慢过日子,总有一天,皇上能接受我的……”
沈妙言盯着他走出去,气得将那铁索砸得哐哐响,可对方根本未曾回头。
待到雕门闭合,她泄气地盯向那铁链子,这铁链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铸就,竟然坚硬至此,凭她的蛮力也无法挣开。
目光落在脚踝处的铁锁上,看来若想重获自由,只有拿到打开这铁锁的钥匙了。
她叹口气,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无奈地盯着屋顶,喃喃自语:“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全给我摊上了……”
此时明天宫内早已乱作一团。
魏思城冷着脸坐在金殿内,他今日过来探望魏天诀,结果明天宫里这群没用的废物,竟然说女帝飞升去做神仙了!
那总管腆着个脸,偏还说得有模有样:“世子您没看见,那晚皇上设宴摘星台,竟然果真引来了神仙!那些神仙约莫是吃了皇上的酒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临走的时候,带着皇上一道飞天啦!”
魏思城冷笑一声,直接对那总管道:“找不到女帝,明天宫所有人,都等着陪葬好了!”
那总管这才不敢再胡言乱语,连忙吩咐所有人立即去找女帝。
连澈过来的时候,人还是没有找到。
他冷着脸质问魏思城:“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