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宝贵精良的长刀,削铁如泥,什么东西斩不断。
可这宝刀,就这么被她拿来刨土挖笋子了。
君天澜负手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眼见着他的爱刀沾满泥土,终是不忍地别过视线。
沈妙言一边挖笋子,一边算计着时间。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连澈那边就会行动。
只要她拖延时间,不叫君天澜暗中觉,此妙计一定能成功。
她想得美,很快挖出一根鲜嫩冬笋,左顾右看,没得东西装,于是起身朝君天澜伸出手:“衣裳。”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褪下银狐毛大氅递给她。
沈妙言用大氅兜住沾满泥土的笋子,见不远处有只更大的笋子,于是提着裙裾奔了过去。
君天澜慢条斯理地跟上她。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沈妙言已经挖了一大兜笋。
她把大氅系紧,背到背上,笑得眉眼弯弯:“用你的好衣裳装笋,你可心疼?”
君天澜负着手,淡淡道:“只要你玩得开心,损失件衣裳,算什么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缓步走到她跟前,“朕的妙妙把朕弄到距离行宫这么远的地方,莫不是打算让那沈连澈在行宫中生事?”
沈妙言一愣,迎上他平静过分的暗红凤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这家伙,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后背撞上了翠竹。
君天澜欺身向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没脑子的东西!”
沈妙言气恼,仰着头,努力与他争辩:“你凭什么骂我没脑子?!”
“你可知,若那石头上的花纹字迹被现,第一个死的人,是谁?”
“当然是你!”沈妙言斜睨他,“君天澜,你是不是害怕了?”
君天澜冷笑,“那群老臣不会接受女人做皇帝,他们不会去想你是所谓的正统,他们想到的,只会是如何杀了你,好杜绝江山易主的可能性!”
沈妙言望着他,不由愣住。
“蠢笨东西,下次动歪脑筋前,先考虑清楚利害关系。”君天澜语带轻慢。
他向来是言语刻薄的人。
昏暗的竹林里,沈妙言被他骂得红了脸,嘴上却仍是逞强:“你就是怕我颠覆你的江山罢了,哪儿来那么多借口……”
君天澜懒得同她争。
沈妙言一想到他说的那个结果,不知怎的有些后怕,于是抱住装满竹笋的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君天澜抬步跟上。
然而走着走着,沈妙言却觉这并不是回去的路。
她环顾四周,竹林渐渐稀疏,月光如雾,轻笼着漫山遍野。
“这是哪儿?”她回头。
君天澜上前,“应当是行宫以南。”
说着,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山洞,于是牵了沈妙言的手,往那处走去,“我记得这山洞是能直接通往行宫的。”
沈妙言盯着他的手,嫌弃地挣扎了会儿,可根本挣不开。
两人进了山洞,君天澜从袖袋里取出一枚夜明珠用以照明。
沈妙言忍不住问道:“你随身带着夜明珠做什么?”
“料定你必然要在外面待上许久,此处是山野林间,比不得皇宫里灯火通明,自然要备好照明的物件儿。”
沈妙言哑然。
两人往前走了许久,忽然听得前方拐角后面传来窸窣声。
君天澜握住夜明珠,顿住了步子。
沈妙言好奇地朝黑暗处张望,却因为拐角的缘故,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她很快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小太子聪慧过人,等到他再大些,恐怕就杀不得了。娇娇,你得尽快出手。”
是徐政德的声音。
沈妙言仰头望了眼君天澜,却因为身处黑暗,看不见他是何表情。
紧接着,徐思娇的声音响起:“爹爹说得容易,可君念语身边高手众多,女儿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
“你放心,为父已经收买了负责看顾他饮食的嬷嬷。他每日临睡前,有食一碗温羊奶的习惯,只消在那羊奶中下毒,还愁他死不了吗?”
“君念语死了,可沈妙言那贱人还在!她害死了姐姐,女儿恨不得让她马上给姐姐偿命!”
“娇娇不必担心。君念语有跟沈妙言分食食物的习惯,等到下毒的那天,一碗羊奶,铁定能让他们两人一道去死。”
“爹爹真是神机妙算!”
“哼,她害死你姐姐,为父也记着这笔账呢!不过,这对母子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尽快怀上皇嗣,才是最要紧的。”
“女儿记住了!”
“为父已经暗中联络附近书院的山长,等春闺结束之后,请他带领全国各地的书生举子,上街请命,让皇上立你为后。春闺放榜之时,便是我的娇娇立后之日。”
徐思娇大喜,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娇娇多谢父亲!”
两人商议已定,便抬步悄悄离去。
黑暗中,沈妙言望向君天澜。
君天澜松开手,夜明珠的薄光,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他的侧脸较平常更为冷峻。
沈妙言轻笑,“皇上的爱妃真是好大的野心,不若我主动带念念走,给她腾位置?也好过在那深宫里,被她欺负死。”
君天澜低眸看了她一眼,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沈妙言挑眉道:“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我还说错了不成?”
“待我百年之后,这天下,会是念念的。大周是,魏国也是。如今天下一统,你还如此与我闹脾气,究竟有何意义?”君天澜见前方有个水坑,于是在她跟前蹲下,“上来。”
沈妙言下意识趴到他背上,垂眸细语,“那是不一样的。我主动送给你,和你自己来抢,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大魏是小雨点的,你凭什么夺走?”
君天澜背着她,踩过一道道水坑,“封他做个王爷,便也够了。你是这天下的女主人,谁还敢看轻了他不成?”
“不一样!”沈妙言歪头望向他的侧脸,“君天澜,你分明明白我的意思!”
君天澜沉默。
他自然明白。
可他能如何,纵然他如今权倾天下,可祖宗基业,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