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眼神冰冷地瞪着他。
“妙妙这眼神,可真叫人不舒服……”男人浅笑,放到沈妙言胸口束带的手,又慢慢移开,“你放心,抵达魏北之前,我不会碰你。”
说罢,他坐起身,正要让她就寝,却见她眼底神色变幻,似是想要与他说什么。
君舒影沉吟片刻,伸手替她解开哑穴,“你想说什么?”
沈妙言能够说话,先轻轻喘了口气,继而声音细细仿佛蚊蚋:“我想沐身。”
君舒影盯了她片刻,只见她那双琥珀色瞳子明亮湿润,不似撒谎。
而她平日里的确爱洁,即便是在北幕那种冰封万里的地方,每日里也必须洁身。
他想了会儿,唤了两名侍女进来,侍奉她沐浴。
沈妙言被扶进洒着玫瑰花露的浴缶后,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浴缶里的热水氤氲开重重热雾,含着玫瑰花露的幽甜香味儿,十分好闻,令少女的头脑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她靠在浴缶壁上,暗道如今她虽然能说话,可若是张口呼救,必然马上就会被君舒影现。
但她又不能动,想要自己跑掉是不可能的。
因为不能动,她亦无法给君天澜留下任何标记,让他知晓她在这里……
少女沉思着,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不对!
她,可以为君天澜留下点儿东西!
她慢慢睁开眼,掩去眼底那弥漫的冷意与算计,只弱声道:“我觉着左手心有点儿痒……”
其中一名侍女闻言,立即弯腰,小心翼翼托起她的左手,细细替她按摩揉.捏。
另一名侍女正替她按肩,余光瞥了眼她的左掌心,不禁笑道:“姑娘掌心这枚金蚕印的刺青,倒是格外漂亮精致。”
她竟以为那金蚕印是寻常刺青。
沈妙言语带笑意,“我亦觉得蛮好看的。”
她这么笑言,眼底却有暗芒一闪而过。
这金蚕印乃是当初在魏北时,被君天烬弄上去的。
后来她重生在北幕天池里,手掌心并没有这枚印记。
却不知怎的,当她返回镐京时,这枚金蚕印就像是跨过前世今生般,再度出现在她的手掌心。
那日镐京城万鸟朝凰,人人都以为它们是为了凤琼枝而来,可她却莫名觉得,那万鸟朝凰,分明是为了她掌心这枚金蚕印。
——凤凰非浴火不得重生,我给你做了标记,愿你浴火重生那日,凭着金蚕印,有凤来仪。
君天烬当日的话历历在目,似乎这就是万鸟朝凰的真相了。
而这金蚕印若果真能引来凤凰,她倒是也愿意试上一试,叫这金蚕再度显现,把那九天之上的凤凰引来,也算是给君天澜指路。
她想着,察觉到掌心在侍女的揉按之下,渐渐起了灼热之感。
少女氤氲在雾气中的瞳眸,渐渐亮了起来。
……
雷鸣暴雨仍在持续。
君天澜率着一队精锐兵马,继续朝西北官道疾驰而去。
他只顾着往狭海方向走,并未想到君舒影会歇在驿馆里。
那处破败的老驿馆同他错身而过,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去那里看上一眼。
恰这时,天际密布的云层之中,猛然传来一声悠长清亮的嘹鸣!
这叫声似鸟非鸟、似兽非兽,即便远隔千里,却也仍然能够清晰地从云层中传来!
众人勒住缰绳仰头望去,只见天际处隐约有光点闪烁,不过几瞬之间,那光点在暴雨中由远而近!
那是两只巨大的神鸟,羽翼上闪烁着深红淡金的璀璨光芒,在这黑暗的雷雨之中分外耀目,如同神话中的凤凰!
它们在刚刚经过的驿馆上方盘旋鸣叫,经久不去。
夜寒忍不住惊叹出声:“我的乖乖,这莫非就是凤凰?!早听说镐京曾有万鸟朝凰之景,当初没机会看见,没想到今夜竟然有机会一睹风采!乖乖,这要是把它们捉了拿去卖,得卖多少银子!”
夜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能想出把凤凰拿出去卖的人,世上怕也只有你一个!”
众多暗卫惊叹着,君天澜却眸色渐深。
有凤来仪,怕是为了他的妙妙而来。
毕竟当初妙妙返回镐京城凤国公府时,也曾生过这种异景。
他本以为君舒影会星夜兼程、不管风雨地远渡狭海,因此才带着众人冒雨去追。
可是……
他却没有料到,君舒影竟然会走得如此不慌不忙,在这雷雨夜里,居然还敢惬意地住在镐京城附近的驿馆之中!
他面色阴冷地勒转缰绳,一夹马肚,飞快朝驿馆而去。
驿馆内,沈妙言被侍女穿上柔软的雪蓝色棉质中衣,把她小心翼翼扶到床榻上。
君舒影正躺在帐中,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脸上还覆着一块半透明的纱巾。
他嗅了嗅鼻尖,清晰地闻见少女身上传来幽甜的玫瑰香。
他揭开脸上的纱巾,翻过半个身子,一手托腮望向她,唇角含着浅笑,“沐过身的妙妙,这肌肤白里透红,当真是撩人得紧。”
沈妙言静躺着,忍不住轻眨眼睫,“化骨水,可有解药?”
“放心,到了魏北,我自会让你恢复如常。”男人声音低哑,修长的指尖缓慢拂拭过女孩儿红扑扑的脸蛋,“妙妙暂且忍耐个把月……”
他,也会暂且忍耐个把月。
雕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男人周身的雪莲香透着沁骨的凉意,逐渐把帐幔也熏染得清甜怡人。
然而沈妙言闻着,却觉十分难受。
那萦绕在帐中的莲香就像是枷锁,把她一重重包围起来,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君舒影正要吩咐侍女熄灯,忽然外间响起敲门声和低语声:
“皇上,凤凰来仪,天降异象!有精锐骑兵靠近了咱们,怕是周皇察觉到咱们在这里了!”
君舒影挑了挑眉,带着探究的目光缓慢落在了沈妙言身上。
有凤来仪,那凤凰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可那凤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然一皱眉,伸手拎住沈妙言的衣领,厉声道:“你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