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告诉她我能做出来。”
白歌阑正充满期待,就见一个杏黄色衣裳的小娘子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她身姿挺拔,眼睛明亮:“这位可是点了小四海?”
“正是,正是。”白歌阑激动得点点头。
曼娘将托盘放下:“南之蝤蛑,北之紅羊,東之鰕魚,西之粟①,便是一桌小四海。”
原来真有人能做出传说中的小四海。白歌阑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美食。
蝤蛑是一种海蟹,如今虽然不在季节,可这桌上端来的是一份腌蟹膏。
白歌阑拿起勺子小心舀起蟹膏,有金黄的蟹黄流了下来,她忙将蟹黄舔了一口。
登时一股鲜味触碰到舌尖,鲜美到整个人惊醒了一下。
白歌阑夹起一块红羊,先愣了一愣:“原来当真是红羊。”
只见那羊肉骨头粉红,瞧着与一般的白色羊骨不同。
红羊如今稀罕,是北地一种牙齿骨头粉色的羊,因着不如绵羊好养便也渐渐在临安绝迹,不知这小娘子是如何寻得的。
曼娘点点头:“红羊细嫩,带有淡淡奶香,外头自然尝不到。”
能对食材这么讲究,显然已经是一位老饕。
白歌阑这时候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
这羊肉经过黄焖,肉质酥烂,纤维几乎碎烂,送进嘴里便觉酱香十足。
而那鰕魚则切段后油炸,整条鱼金黄酥脆,看着就不错。
白歌阑吃一口黄澄澄的粟米饭,发现就连粟米饭都做得香软松甜。
她将腌蟹膏舀一勺抹到米饭上,两种橙黄的食材相映成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吃进嘴里米粒的清香配上蟹膏的鲜美,瞬间就让人食指大动。
“小四海是前朝宫廷里的美食,只不过如今年岁久了没什么人会做,没想到今儿还能吃到。”白歌阑吃了几口,忍不住感慨。
曼娘一愣,这道小四海是她自小就见翁翁做给婆婆吃得,似乎也并不多难。
好在白歌阑也并未深究,反而问曼娘:“我这里有位老妇人,这些年茶饭不思,就念叨着要吃这道小四海,不知你可以上门做给她吃吗?”
曼娘寻思了一下:“可以,不过店里生意正火热,要等些日子。”
白歌阑点点头:“届时我亲自登门相请。”
**
殷晗昱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一大早他就梳洗沐浴,换上了静心购置的青布直裰,又将手里买来的诗文册翻了一遍。
梦里二月二召开的招赘大会比诗词、比赛打算盘,比的是力气。
每一样他都自认为不输他人,这些天他每日里读诗文,练习武艺,睡梦里拿着一柄算盘。
可以说梦见的招赘大会每一样比拼项目他都温习得熟稔。
犹记得最后一道步骤是曼娘自己在胜利出的前三个人里选出。
梦里曼娘毫不犹豫就将桃枝递给了自己。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给自己呢?
殷晗昱在心里默默期待。
恒家五老爷看着今天殷晗昱总有些蹊跷。
他换上了新衣裳,在自己身边转了好几圈,但又欲言又止,似乎要说什么:“五老爷……那个,那个大娘子……”
“哦你说大娘子啊?”五老爷摸摸脑袋,“原来你也听说了?”
殷晗昱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跳跃:“听说了什么?”他等待着五老爷说大娘子今日开招赘大会。
五老爷道:“大娘子在临安开了家酒楼,今儿是开张第一天!”
!!!
殷晗昱神色凝固了起来:“我要告个假。”
他自从入职以来便一直勤勤恳恳做工未歇过一日,是以五老爷毫不犹豫就给他批了假期。
他进了城。
不知为何,这临安城对他而言熟悉得很,不多时他就寻到了恒家酒楼。
可站在酒楼外面时,殷晗昱看着店中忙碌的曼娘,又停了脚步。
心里困惑不已:
为什么没有如他记忆中召开招赘大会?为何又有人唤自己为侯爷?
他站在暗处,原原本本将这些梦中之事串了起来:
梦里他赢得了招赘大会与曼娘成亲。
而后莫名其妙成了侯爷,外头还多了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债。
曼娘心里生了误会,
于是两人整日里吵吵闹闹。
而后因为一个他临死也没出场过的“外室”两人和离,
再之后恒家父母不知被卷入了什么案子,连带着曼娘也搭上了性命。
殷晗昱越想脑壳里纷纷扰扰越乱,
他怀疑从前曼娘是喜欢过他的,不然也不会冲他笑,为了他与自己爹以死相逼,还给自己做好吃的。
可等到酒楼门口时又迟疑了:
曼娘刻意躲避着自己,梦里的招赘大会又没有如期召开。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梦境?
莫非自己是钟意曼娘,所以才夜有所梦?可是梦里蚀骨的疼痛又似乎一点也不假。
殷晗昱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梦里是真是假,这回定要将曼娘好好儿护在身边,再不让她受那些委屈。
他就站在酒楼外等啊等,直到天色黑暗,直到酒楼已经不再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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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我们今日卖了不少桌呢!”石榴关上酒楼门一脸兴奋,上了二楼跟自己家娘子报账。
临安的夜晚仍旧繁华,百姓吃完晚饭四处夜游,临街的小贩担着货摊走街串巷,叫卖着冠梳、领抹等物,处处灯火辉煌。
曼娘站在酒楼二层仔细打量着临安城。
上辈子殷晗昱先来的临安城,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与家人团聚,哪里记得乡下的发妻?
曼娘又过了半年才接到书信,兴冲冲进城投奔夫婿。
那时候临安如同现在一样既热闹又繁华,可它同样傲慢高昂。
小家碧玉的曼娘进了这座城不过是它的过客罢了。
那时候的她穿着临安城不时兴的衣裳,梳着临安城不时兴的发髻,言谈举止都带着局促。
可这回曼娘再也不用受那些气了。
她伸出手,轻轻探向虚空的万家灯火,又缓慢握拳。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一切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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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晗昱鼓足看勇气,走到酒楼外,正待迈步敲门——
身后却走出个小厮忙着敲门:“还有人吗?”
后头跟着个男子。
那男子身形高大,气度不凡,虽身着常服却仍看得出来一身金尊玉贵。
酒楼门开出个缝来,随后打开,曼娘从二楼下来:“不知贵客至此,有失远迎。”
殷晗昱站在屋檐下,一眼就瞥见她的笑。
她眉眼弯弯,眼睛里流露出真实的笑意。
与梦里哭着的样子判若两人。
殷晗昱赫然被刺痛了一样,他后退一步藏在阴影里。
酒楼门打开又关上,只有石榴纳闷地转过头来:“似乎有个食客在外头?”
“都关门了还管他作甚。”李山挠挠头,“听说这位贵客是我们酒楼的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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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晗昱高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脑海里尽数浮现的是梦里曼娘绝望的笑容。
梦里他与几个女子纠缠不清。
梦里的那个“他”向曼娘辩解:“不过是些走得近的朋友,你心眼也太小了吧?”
不知为何,今时今日,那句话始终在自己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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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内。
“您怎的来了?”欣喜过后,曼娘有些好奇。
牧倾酒身上还穿着戎装,他递过来一个纸包:“前些日子打发了去浦江办事,小厮随口说恒家搬到了临安。”
“并不是搬到了临安,只是我在临安开了一家酒楼。”曼娘接过纸包。
打开一看却是一包莲子?
牧倾酒见她困惑,补充道:“上回你用荷叶包的干肉,我便以莲子回礼。”
曼娘这才想起,上次她送这人一篮子干肉,他千里迢迢将篮子送回来。
宾着捉弄他的想法,她第二次送礼时候就用了干荷叶,想看这人怎么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