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议眼泪汪汪:“兄弟们真好,知道我在乡间看马,犒赏我一顿。”
“你还真去替三哥看马了啊?”
“那是自然。”宋简议认真起来,“今日若不是三哥传信唤我回家探望家人我还不走呢。”
“行啊你小子。”兄弟几个都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虽然他们整日里吃喝玩乐,可也知道男儿长大当有一份家业,他们几个都是勋贵,不能科举,只能靠官家恩荫勋爵子弟。
手里有一份正经差事,到时候当爹娘的也好在官家跟前提起啊。
要不爹娘怎么跟官家说:“求官家给我家那小子寻个差事。”
下面的小黄门报上来:“回官家,谢家少爷近来刚帮花魁造了一匣子胭脂,庆云楼上下都夸哩。”
那不是打爹娘的脸吗?
于是一个个倒认真长吁短叹起来。
后厨曼娘正在忙活,白歌阑在旁啧啧称奇:“居然真有人点了这道二百两银子的菜。”
她瞧着曼娘熟练地将一条条大鱼剔除腮部,从而后抽出一根白色的骨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一条鱼一小根骨头,这要做成一盘的话那至少得要五十条大鱼!算一下说200两银子还真是不贵!”
“也是。”曼娘跟她解释,“这道鱼骨原本是海中巨鱼鲨鲸之类,是以软骨一根便也能做一道菜,只不过鲨鲸难得,便以大鱼代替。”
说话间她已经将鱼骨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油炸后做成椒盐鱼骨,一部分则与红烧肉同炖。
白歌阑好奇得抓耳挠腮:“那剩下的鱼难道是扔了吗?这不就是当代石崇①么?”
曼娘诧异看了她一眼:“自然不扔,剩下的鱼可以做成别的菜肴卖出去,何必浪费?”
“啧啧啧!真是奸商!”白歌阑感慨,“不过我喜欢。”
谢宝树等了许久才见那道勾人心魄的天价鱼骨。
店里伙计端上来一道太极图案的菜肴,左边一侧金黄灿灿,右边一侧油亮汪汪。
宋简议早等不及了:“在乡下可馋死我了!”
说罢毫不犹豫将筷子去夹。
他先吃金灿灿的。仔细打量才发现油炸过的鱼骨和小青龙、海蟹等炒制成了一盘。
“这才过瘾。”周岑称赞,“小爷我可不耐烦一点点扒壳,像这般都扒好炒完才好。”
小青龙肉质柔嫩,海蟹肉质鲜嫩,纨绔们都吃过,倒也不足为奇。
鱼骨最让他们惊讶:“居然柔韧发脆,一口咀嚼下去咔嚓有力。”
雪白的各种肉质上面沾染着金黄色的蛋液,被油炸后金黄一片,鲜亮十分。
菜里头似乎加了花椒青花椒茱萸等物,有一丝淡淡的麻,还有一丝辣,正好勾得人食欲大增。
谢宝树说了句公道话:“单是这一道的做法,道还真值得二百两银子。”
周岑去尝尝另一侧红汪汪的鱼骨。
这种做法是将鱼骨与鹿蹄筋、獐子唇、鹌鹑腿、五花肉诸物放在一起红烧。
浓油赤酱,油亮鲜红。
夹起后才发现汤汁是浓稠得化不开的胶质,好容易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原本无味的鱼骨渗入了其余配菜的鲜味,变得咸香十足。
玛瑙样的大块红烧肉、红润的鹿蹄筋,这几道配菜恰好都是软糯粘牙形的,配上鱼骨脆脆的口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这便是这位少东家挑选这几种配菜的缘故。对比之下更凸显鱼骨妙处。”陈雪所忽得道。
什么少东家,那是三嫂。
谢宝树在心里默默想。
不过他可不想将这事告诉这些愣头青,促成三哥与三嫂,是他谢宝树一人的功劳,谁也别想抢去。
想起这里他笑容越盛:“不若请少东家过来给我们讲讲每道菜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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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大礼憋了一肚子坏,等伤稍微好点就带着礼品去拜访了黄肆郎君。
黄肆郎君这人说来也挺神秘,他背地里管着好几个坊。
城里明面上有衙门府官,暗地里则由这位黄肆郎君来管,什么三教九流的事寻他便是。
可以说这位在临安城也算是一个小地霸了,最难得的是,他好色!
黄肆郎君看见乌大礼,摇着扇子眼睛一瞥:“你这又来干什么?”
乌大礼点头哈腰:“不是好久也没见三爷了吗?城里新开了一家海货酒楼,特来请郎君用膳。”
乌大礼虽然只是个小地头蛇,但乌家背后不容小觑,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黄肆郎君就随着乌大礼一起去了八珍楼。
果不其然,黄肆郎君上楼时无意间瞥见了楼下来端菜的曼娘,停了一瞬。
乌大礼心里暗喜,知道这回是有戏了。
果然不一会儿黄肆郎君似是闲聊:“那个小娘子长得不错啊。”
乌大礼胆战心惊,忙道:“她唤做恒曼娘,是这家酒楼老板娘,浦江人士,在本地无根无据的。”
“好啊。”黄肆郎君撇了他一眼,“你小子都打听好了?”
乌大礼嘿嘿笑道:“我这不也是孝敬郎君嘛。”
心里则暗暗盘算,这位黄肆郎君素来好色,喜欢巧取豪夺,玩过即扔,若他瞧中了恒家,设计谋害,自己则可配合夺取恒家家产。
那么这仇便是报了!
果然上了菜后黄肆郎君喊:“店小二,菜有问题。”
俄顷进来一个伙计,态度良好:“客官,我们这菜有何不妥?”
黄肆郎君不耐烦:“跟你说不清楚,去叫你们东家来。”
小二有点为难:“我们东家……”
黄肆郎君立起了眉毛:“你们东家莫非连食客都不理会?!”
小二是个半大小子,瞧着不会应付,只好去他们对面的齐楚阁儿外小声道:“少东家,这边有个客人想见见你。”
对面的门“吱呀”一声——
黄肆郎君色眯眯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小美人,果然是身骨纤细,姿容动人。
乌大礼在旁瞧着他的目光,心里越来越得意,似乎就能见到自己夺回这家酒楼的样子。
黄肆郎君眼神肆无忌惮,可再往上看却吓了一跳,原来她旁边赫然站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那男子不是?
周岑看见了黄肆郎君,不耐烦地:“黄肆你小子怎的在这?怎的,爷爷我的事没你的紧急?”
乌大礼本想等黄肆郎君给他主持公道,没想到黄肆郎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过世子。”
第四十一章 鱼片酸白菘
周岑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有搭腔。
黄四郎君心里一凉,忙赔笑道,“世子误会了, 我原不知世子在此。只是来这儿吃饭觉着菜极其美味,便想给老板赏银。”
周岑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么点小事你就交给下面小二便是,不用老劳烦人家少东家。”
李山便适时向前去:“谢过这位爷赏。”
黄四郎君用眼神示意乌大礼, 乌大礼一楞,怎的变成掏钱了?
可事已至此他又无法当面拆黄四郎君台, 只好不情不愿从钱袋子里掏了几块碎银出来。
周岑嗤笑:“黄四郎君, 你如今是越发小气了?”
黄四郎军拍乌大礼脑壳一下:“还不掏银票!”
乌大礼只好讲钱袋里一张百两银的银票递了过去。
李山接了银票, 嗓门都抬高几分:“天字号丙房客官, 赏银百两!”
这是许多酒楼里的规矩, 遇客人打赏则要大声吆喝,以示尊重, 也能让客人更加有面子。
以往自然是觉得风光无限,可是今儿听来简直是一种嘲讽。
特别是酒楼里其他伙计跟着此起彼伏吆喝“天字号丙房客官, 赏银百两!”,引得客人们纷纷张望时, 乌大礼心疼得都快抽抽过去了。
周岑身后又走出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 周岑对正中一位客客气气:“四哥。”
那位被他称作四哥的公子哥儿却恭恭敬敬地站在曼娘身边,近乎低头哈腰:“少东家, 您适才说的鱼丸是怎么回事?还请带我们一观。”
说罢一行人便往楼下去,黄肆郎君见周岑要走, 忙扬声道:“上回去您宅子里给您请安您不在,近来我新得一尊玉佛,定给世子送过去。”
周岑不屑的挥挥手:“不要不要。”
等他们走了以后,黄四郎君立刻给乌大礼给了一巴掌:“好你小子!居然坑我!”
乌大礼捂着脸一脸委屈:“真不是啊郎君!先前我的人派出去调查, 确实回报这位小娘子是个乡下来的。”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堂堂的世子,他居然对一个小娘子毕恭毕敬,这是什么来路?”黄肆郎君越说越气,好容易遇上一个偶遇世子的机会,谁知竟然扫了世子的兴。
他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乌大礼一人。
这边李山小声跟曼娘:“适才那两个人来势汹汹,,看着也不像是称赞的样子,怎么就给我赏银了?”
“还有那男子,虽然遮遮掩掩蒙着头巾,看身形却像那天拦着我们斗酒的那位酒楼老板……”
他一时糊涂站在原地,挠挠脑壳不知所措。
“赏银拿便拿了,有世子盯着也错不了。只是……为何那么高的赏银……”曼娘也有些纳闷,“许是钱多吧,毕竟临安城里这么多人。”
她说完便带着纨绔们下楼,往后厨院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