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走到餐边柜那儿,一整排的酒,挨个看过去,灰雁伏特加,balnte’s威士忌、hendrcik’s金酒……
她手指轻扫过酒瓶,忽的一停。
bacardi朗姆酒。
这瓶剩得最少,只余下了不到四分之一。
南笳手指轻触着微凉的瓶身,停了好久。
片刻才回过神,拿起瓶子,放到小吧台上。
她拿了个杯子,在吧台的小水槽那儿涮了涮。
转身,打开开放格下方的柜门,毫不意外地在那里面发现了整齐码放的听装可乐。
南笳端着兑好的酒回到沙发那儿,节目已经播到了下一位选手。
她在他身旁坐下,放下酒杯。
周濂月往酒杯里瞥了一眼。
他们暂且没交谈,南笳时不时地喝一口酒。
没一会儿,就轮到她上场了。
南笳转头看他,单纯想缓解尴尬:“上一期你看了吗?”
“看了。”
“觉得怎么样?”
周濂月语气平淡地说:“……还行。”
南笳笑了,“才‘还行’么?”
周濂月瞥她一眼,没作声。
不。岂止。
上期她唱《漫步人生路》,做港式复古装扮,卷发红唇与交叉领的红色连衣裙。
艳而不俗,如枯叶玫瑰。
关姐趁热度推波助澜,那演唱的4分钟cut成功出圈。
也正是如此,关姐才不想让南笳再唱粤语歌,不然会有找到“流量密码”反复薅羊毛的嫌疑。
这期,南笳唱《人非草木》。
妆发规避了上一期“港风美人”的概念,白t加一身山本耀司风西服的简单装扮,中性风格,妆化得极淡。
拿上麦克风,就斜坐在高脚凳上,垂眸,全程无表情,只偶尔抬眼,与摄像机一个交汇。
南笳问:“粤语唱得还算标准?”
哪知周濂月:“嘘。”
南笳笑出声,她还是觉得尴尬极了,下意识想逃离。
周濂月觉察到了,也不看她,只伸手将她手掌一扣,说:“好好听。”
……救命了。
南笳如坐针毡,时不时地转头看周濂月一眼。
他觉察到她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
南笳笑,“……你说歌词不错,是指哪句?”
“你觉得呢?”
南笳意识到,周濂月很喜欢这样反问。
当他不想正面回答的时候。
南笳大概知道是哪一句,但故意不顺着他的话,笑说:“我哪里知道。”
周濂月瞥她一眼,片刻,仿佛无奈,语气却平淡地说:“他换成她,就很贴切。”
南笳一时怔然。
宁为她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注)
南笳轻轻一挣,周濂月松了手。
她坐正了,伸手去端茶几上的酒,若无其事地说:“你是不是一直住在这公寓里。”
“嗯。”
猜想得到验证,南笳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起上回周濂月状似平淡的一句话:我是这么过来的。
守着她走之后的废墟,那些细碎、微末和不绝的痛觉,这么过来的。
坦白说,那时候许助向她提及的命悬一线、遗嘱分割……南笳觉得震撼,但毫无实感。
她是渺小而平庸的人,击中她的同样是渺小的事。
“你是他的自由”。
“我是这么过来的”。
“你喜欢吗”。
“指纹没改”。
壁炉火光、空了的置物架、只剩最少的朗姆酒。
他其实可以吻她,但他克制。
她没有谈过“正常”的恋爱。
但她觉得,自己在这些琐碎与渺小中逐渐痊愈。
“周……”
电视里,南笳的歌唱完了。
南笳正要出声,画面一闪,切到了后台候场的方译臣,以及给他助阵的叶冼的乐队。南笳瞥一眼周濂月,他似有几分倦怠地斜靠在沙发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
南笳暂且没作声。
片刻,方译臣和叶冼他们上场。
他们同样是录了两期,第一期唱主题曲,第二期唱片尾曲。
南笳只听过第一首。第二期彩排的时候没碰见他们,正式录制两组挨着,她下了舞台就去了洗手间,也没听到现场。
第二期的歌,她也是第一次听。
非常忧郁的曲调,主歌方译臣独唱,到副歌部分,才有叶冼的和声进来,给整首歌曲又平添几分苍凉。
歌曲唱失意之人,像凌晨醉倒在路边的诗人,愤怒的呓语与长叹。
结尾处一段陡起的高昂节奏,以为是破局,但没有。
停顿一霎,仍然朝着低落处行进,最后消失于无声。
南笳此时才开口,“你不问么?”
周濂月转头看她,“问什么?”
“我跟叶冼一起录综艺。”
周濂月一时沉默。
他伸手,要去端茶几上的酒,南笳比他动作更快地伸手,打了他手背一下,说,“你不能喝。”
他只好作罢。
最后,周濂月头微微往后一仰,长而缓地呼出一口气,“跟你说个事儿,希望你别生气。”
南笳看向他。
周濂月淡淡地说:“我看了你放在解老师那儿的东西……看了部分。”
南笳一顿。
周濂月说:“抱歉。”
“没事……也没什么不可以给人看的。”
周濂月转头,目光自她脸上轻轻扫过,一瞬便又收回,“看了那些,我觉得没必要问了。我能理解……抱歉。”
南笳轻易听懂,第二个“抱歉”是为曾经在这里,衣帽间里发生的那件事情道歉。
他利用叶冼羞辱她。
南笳摇了一下头,声音很轻地开口:“……刚刚这首歌,你觉得好听吗?”
“不错。”
南笳两手撑在沙发边缘,垂下目光,“他唱的就是他,或者说,他们……我们这群人,曾经的一个状态。那时候跟他一起住地下室的朋友,坚持到现在的,已经没有几个了,有的转行,有的回老家,有的失去联系……那个时候,叶冼父亲生病,患癌,你知道我妈妈也是……”
周濂月点点头。
南笳顿一下,继续说:“他因为这,也一度准备放弃了,打算回老家当个音乐老师。他是我们这么多人的精神领袖,而且某种层面上,他算是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帮帮他,成与不成的,至少,我可以心安了。”
周濂月说:“我理解。”
沉默一霎,南笳很诚恳地说:“我不能说,对他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的仰慕。有时候,一个人精神上太靠近另一个人,会很难分得清。”
周濂月平声说:“即便你爱上他,那也很正常。”
南笳听见这句话,立即转头去看周濂月,他神情还是如此平静,可南笳只有一种心脏骤然悬空的感觉。
她目光落下去,落在他自然放在身侧的手上。
她伸手,一下握住他的手腕。
周濂月一顿,垂眸看她。
“其实可以不用……”南笳低声说,“不用这样大度。你甚至都不问,我跟瞿子墨的后续。”
周濂月淡淡地说:“之前是不想问。现在是觉得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