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南笳回神,“我有个想法。”
“你说。”
“关姐,你如果看到有条件好、资质好的新人,就试着签一签吧。”
关姐打量她,“这话的意思是?”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还是就按暂定的规划发展,但未来我可能还是更想往偏艺术领域的方向试一试。接那种一看就叫好不叫座的片子啊,自己出钱扶持一些新的导演、编剧什么的……都说不准。纯商业价值这块,可能真不是我首要考虑的问题。”
关姐笑说:“你以为像你这样又有资质又勤奋的女演员,是随时都能有的?”
南笳笑说:“留意着呗,未雨绸缪。”
关姐说:“那这样,现在该怎么样就还是先怎么样,毕竟得你自己有这个本钱了,才能去扶持别人。另一方面呢,新人我先留意着。”
南笳笑说:“谢谢关姐。这一阵也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就见外了。”关姐笑了笑,忽地沉默下去。
南笳少见关姐这样,她一直是个很官方做派,很八面玲珑的人。
“关姐?”
关姐回神:“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答应周总的邀约,来做你的经纪人?我以前签过一个艺人,跟你一样的好苗子。我操之过急,就想赶紧将她捧红,结果揠苗助长……她没抗住骤然大红大紫而随之带来的压力,患了抑郁症,这几年基本都在休息,事业也耽搁了。”
南笳说:“难怪你对我这么宽容。”
关姐笑了笑。
“她还愿意演戏吗?要没退圈,你可以再签她。”
“我回头去找她问问吧……”关姐叹气,“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我。”
南笳托腮,打量着关姐,笑了笑说,“跟关姐你偶尔交心的感觉,还蛮叫人不适应的。”
关姐笑:“我知道,你见我第一面的时候,觉得我市侩极了。”
“哪有……”
“没有?”
“是有一点吧。”南笳笑说,“但人都有另外一面,而且人也是会变的。”
关姐了然的神色,“这话,听起来不是在说我吧?”
南笳笑:“别拆穿嘛。”
——
傍晚,周濂月离开公司,去了西山那边。
进门便是热热闹闹的场景,南笳和周浠坐在沙发上,听一个韩国的说唱节目。
说是听,是因为她们还在边吃东西边聊天,两人频频咬耳朵嘀咕,不知在聊什么。
周浠听见了脚步声,南笳随之转头,跟他打了声招呼。
然后两人不做声地看着他,好像他的到来,打断了她们一样。
周濂月:“……”
周濂月去洗了个手,到南笳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坐下。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问周浠:“苏星予呢?”
“去他爸妈那边有点事,今天应该不过来了。”
“你们在聊什么?”
周浠说:“女孩子的话题,跟你无关。”
南笳这时候瞥了他一眼,那神情要笑不笑的,几分微妙。
周濂月见此低头,凑到南笳耳畔低声问:“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周浠笑说:“我听得到。没说你坏话,都说了啦,跟你无关。”
一会儿,甄姐过来招呼他们去餐厅吃晚饭。
饭桌上,周濂月说,正好趁着苏星予不在,聊聊正事吧。
周浠吓一跳,“……你要棒打鸳鸯啊?”
南笳笑说,“他可能是想让你们订婚。”
“啊……”
周濂月:“不愿意?”
周浠笑说:“你跟嫂子一和好,就迫不及待要将我扫地出门?”
周濂月平平地说:“早看姓苏的不顺眼。你俩打包一块儿出门。”
“这是我家!”
“哦。遗嘱上留给我的。”
周浠微怔。
从前,周濂月对遗嘱,对父母辈相关的事情,一概是讳莫如深。
现在却可以坦然地拿来开玩笑。
她脸转向南笳,遗憾自己看不到,不然或许可与她视线交流,表达自己的谢意。
吃过饭,又待一会儿,周濂月便说准备撤了。
周浠笑对南笳说道:“我看出来了,我哥现在就嫌我是拖油瓶。”
周濂月叫南笳稍坐会儿,他去楼上找份文件。
他已走到楼梯那儿,又顿了顿,朝南笳招了招手。
南笳跟小声跟周浠说了句,“我也去一下。”
周浠点点头,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指,其意不言而喻。
南笳走过去,周濂月一把将她的手牵住了。
那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周濂月拿钥匙打开门,抬手按下了门边开关。
淡白的光洒下来,空气里一股灰尘的气息。
房间是个套间,面积很大。
软装都清理干净了,就剩床架子、书柜、书桌,和摆在书桌下方的一只黑色保险箱。
整个空间显得空空荡荡。
南笳踏进去,注意到目之所及的地方都盖了一层灰。
而后,看见房间正中,靠近书桌的地方,几片木地板上,有火燎过的痕迹。
周濂月注意到她的目光了,但没说什么。
走到窗户边上,开了闩锁,将窗户推开。
这窗户久未开过,推开时很有些滞涩。
而后,周濂月点了支烟,倚靠着窗台,也不管那上面是不是积了灰。
南笳走了过来,背手站在他身旁,转头看着他,“你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长大的么?”
周濂月目光淡淡地自她脸上扫过,没有出声。
南笳也沉默,抬头去看天花板,看那上面缀下来的灯。
少年的周濂月是怎样?
她想象他会头枕着手臂躺在那张床上,床头的窗户打开,秋日的清晨,会有树叶的光斑落在他脸上。
想象他郁闷的时候,会盘腿坐在床尾,将一只网球丢到对面的墙壁上,弹回来接住,再丢出去,再接住。
想象他会在失眠的夜里,亮着灯读海明威。会去念剑桥大学的人,不可能生下来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商人。
青春期的时候,他也会躲在这里,偷偷尝试一些于那个年纪而言,是禁忌的事吗?比如一些晦涩的情色电影,偷藏的酒精和香烟。或许他会想象着自己的性启蒙对象自慰,释放的时候却有一种无端的厌弃感。
而更多的,更多的时候,他是不是被困在大人制造的,日复一日的冷暴力中,愤懑、苦闷、无奈,又找不到出口。
周濂月转头看了一眼。
南笳微垂着目光,那鸦羽似的睫毛也落下来,投下淡灰色的影子。
“在想什么?”周濂月淡淡地问。
“在想你。”
“我不就在你旁边。”他轻笑一声。
“想象以前的你。”南笳转头看他,眼睛里有笑意,“在想,以前的我,会不会想要给以前的你写情书。”
“会吗?”
“会。”南笳歪了一下头,“如果我们同岁,或者,你稍微大我一点点,同个学校的学长。你是那种很吸引我,但我不敢靠近的类型。因为我们似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会偷偷给你写情书,不署名的那种。然后暗中观察你会不会有什么反应。我猜多半是不会。”
周濂月笑了声,“但是你会跟篮球队队长那样的男生交往。”
“……你怎么知道。”
“猜的。准吗?”
“……不是篮球队,是游泳队。”南笳小声说。
“差不多。”
“那你呢?你那个年纪,喜欢什么类型的?”南笳看他。
周濂月手指掸了掸烟灰,瞥她一眼,“这问题有点幼稚。”
南笳笑笑,也不强迫他。
周濂月再看她一眼,没拿着烟的那只手,抬手去摸她的后颈,平声说:“你这样的。”
南笳迅速转头看他,“……真的假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