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拿着一条薄毯屁颠屁颠地朝尤玉玑走过去,搭在尤玉玑的腿上,她甜甜地说:“天寒的时候,姐姐又是特殊的时候,可要好好注意保暖才是!”
侍女刚将茶水放下,她就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茶,还用茶盖拨去茶面上的茶叶,双手将茶水捧给尤玉玑:“姐姐刚起身,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好。”尤玉玑微笑着接下来,又让林莹莹去吃糕点。
翠玉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一声:“马屁精。”
林莹莹吃了口红豆碎薏粥,双眼弯成一道缝:“好甜呀!一会儿剩了我能拿回去吃吗?”
“当然行呀。”尤玉玑将跳到腿上的百岁抱近一些。
春杏只吃了一块甜甜的糯米糕,就净了手,重新拿起帕子,安安静静地继续绣鸳鸯。
翠玉拧着眉半天,也想捞着点什么。她没好气地说道:“这门是不是没关严实啊,怎么漏风的!不知道姐姐抗不得冷风的嘛。”
尤玉玑含笑望过来一眼,柔声:“没关系,我不怎么冷。”
翠玉讪讪,低着头开始喝红豆碎薏粥。最初入府,她的确曾斗志昂扬想要争一争斗一斗。可是林莹莹是和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妹,没法斗。春杏又是那么个窝囊样子,根本不值得一斗。
尤玉玑?
算了吧。身份摆在这里,斗什么呢?还不如学学林莹莹,怎么哄夫人高兴,多哄点东西出来,不管是朱钗首饰绫罗布匹,还是些糕点茶叶……
翠玉眼睛一亮,忽然想起暗香院那位。
她梗了梗脖子,说:“姐姐,暗香院那位自抬进来,可一次都没跟您请安呢。这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是不把姐姐放在眼里。”
尤玉玑有些心不在焉,她温声:“她不来也没什么。”
翠玉一下子就蔫了。得,她想站队当卒都不行,夫人根本不想和暗香院的那位斗。
林莹莹偷偷瞟一眼尤玉玑的脸色,敏锐地觉察出尤玉玑似有心事心绪不宁,她朝翠玉使眼色,可翠玉明显没看出来。
翠玉又说:“还有云霄阁那位,也没个影子。”
尤玉玑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水洒出来,落在搭腿的毯子上。百岁吓了一跳,灵敏地跳开。
林莹莹“哎呀”了一声,赶忙跑过来拿帕子给尤玉玑擦,“姐姐没烫着吧?幸好盖着层毯子……”
“没什么事情。我去换衣裳,再躺一会儿。”尤玉玑温柔笑着。
那条毯子接了茶水,尤玉玑身上的衣服没有被弄湿。她只是有些心绪不宁,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独自回到寝屋,朝床榻走去。
她望着那架床榻,脚步忽然顿住。
最后,她转身朝窗下的美人榻走去,在美人榻上侧躺下来。
视线里,还是那架床榻。她闭上眼睛,眼前还是那张床。她轻叹一声,慢吞吞地转了个身。
屋内燃着宁神的熏香,她逐渐睡着了。
梦里,有人握着她的双腿撞击。凌乱的床褥蹭着她的脸,她的视线似乎也变得晦暗。
尤玉玑猛地惊醒,急喘地坐起。
半晌,她慢慢抬眸,望向窗台上的那瓶红梅。红梅开得明艳,星星点点的红绚灿着。
·
方清怡去了一趟清雅居。
清雅居很大,卖些古玩、墨宝,京中许多达官显贵时常来这里觅宝。日子久了,这些权贵们也会时常邀些友人来清雅居品茗议事。
方清怡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提前令人盯着陈琪,知道陈琪今日来了清雅居。
陈琪今日邀了几个同窗小聚,他刚从雅间走出来,方清怡令红簪走过去,匆匆低语了两句。
陈琪皱眉,看向远处的一间雅间。略作迟疑,他还是跟着红簪去见了方清怡。
进了雅间,陈琪也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望向方清怡,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很喜欢尤玉玑吧?”方清怡问。
陈琪板着脸:“她是四弟的夫人,是我的弟媳。你不要乱说!”
方清怡笑了,她说:“如果我告诉你尤玉玑已经跟安郎和离了呢?”
陈琪一怔,刚要转身离去的脚步生生顿住。他皱着眉,盯着方清怡的脸色,显然不信这话。
和离这样的事情本来就稀少,三五年中能出那么一例罢了。更何况尤玉玑和陈安之的婚事又是陛下赐婚。
“尤玉玑自从嫁到晋南王经历了怎样的屈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能忍受自己心爱的人被这样欺负?”
“你不要胡说!”
理智让陈琪必须否认自己对尤玉玑的感情。
方清怡继续笑着说下去:“你可以问问安郎,这两人和离之事是不是真的。只不过是碍于圣上赐婚,明面上继续扮着夫妻罢了。这个时候,难道你不想帮她一把吗?”
方清怡朝陈琪走过去:“我知道三哥是正人君子,不愿趁人之危,更不愿意担上抢夺弟媳的骂名。可是他们两个人已经签下和离书,你为何不趁此帮她一把,帮她解围?你不是趁人之危,也不是抢夺弟媳。不仅帮了她,也是帮了你四弟。”
陈琪仍陷在震惊中——她与四弟和离了?
“她一直都在想念她的故土,三哥就不打算送她回草原吗?这样既救了三哥的心上人,也解了如今的死局。”方清怡声线蛊惑,“我想三哥也不想尤玉玑承担违抗圣旨的罪责吧?”
方清怡又劝了许多。
陈琪一直皱着眉,眼前浮现两年初见尤玉玑的场景——天幕湛蓝碧草芬芳,她与草原男子们一起赛马,英姿飒爽。那日就连耳畔的风都是她的笑声。
世人都赞尤玉玑紫衣起舞的仙子模样,陈琪却唯痴她一身鲜红骑装跨坐在马背上于天蓝碧草之间驰骋的飒姿。
如今她挽起云鬓穿起端庄长裙,温柔平和。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她是不是也想回到故土,回到草原上?
在尤玉玑与陈安之大婚那一日,陈琪曾立誓再也不可痴想她,决不能觊觎自己的弟媳。可是这一刻,他动摇了。
确切地说,这不到一个月的时日里,他已动摇了无数次。
·
几日过后,尤玉玑的月事尽了。她抱着百岁窝在美人榻上,低着头,心事重重。
抱荷端着茶水进来,疑惑地说:“夫人,是床榻不舒服吗?您最近怎么总歇在美人榻上?”
若说白日里在美人榻歇着很寻常,可是抱荷发现尤玉玑最近晚上也宿在美人榻上。
尤玉玑将闹腾挣扎的百岁放开,说:“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抱荷心想天还没黑,时间还早呀?不过她也没多问,立刻照办。
尤玉玑沐浴之后,去了云霄阁。
尤玉玑见到司阙时,他阖目坐在一张摇椅上,慢悠悠地晃啊晃。
“司阙。”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司阙睁开眼。尤玉玑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斗篷,裹着里面浅紫色的裙装。她将兜帽摘下来,簌簌带下一点落雪。
尤玉玑抿了下唇,才对司阙温柔笑起来,轻声:“还是需要你帮忙。”
“好。”司阙笑起来,“姐姐。”
司阙站起身,朝里间走。
摇椅还在慢悠悠地晃悠着。
尤玉玑望了一眼不停晃动的摇椅,轻轻舒出一口气,她将身上沾满落雪寒气的斗篷解下来,搭在摇椅上,才跟着司阙走进了里间。
司阙站在床榻前,背对着尤玉玑。
夕阳忽地落了山,从窗纸照进来的光辉一下子暗下去。
尤玉玑收回望向司阙的目光,她朝床榻坐过去,在床边慢慢坐下来。
第32章
流风端着茶水想要上楼,被停云拦了下来。流风不解地望着停云,问:“怎么了?”
停云摇头,低声:“以后夫人来了,若没吩咐便不要擅自上去。”
流风眨眨眼,站在楼梯上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美滋滋地端着茶水往楼下去了。
楼上的寝屋里,尤玉玑坐在床边,她努力赶走不太好的记忆,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司阙,柔声:“你身体可还好?”
“姐姐放心,还停着药,不会影响孩子。”他仍然还是那样虽带着点笑却难藏疏寒的语气,更是说不上态度不好,可是尤玉玑还是隐约觉察出些不同。
尤玉玑仔细观察司阙的神色,试探着开口:“若是今日不方便,改日也好。”
回答她的,是司阙用力扯下悬挂的床幔。他力气不小,床榻两侧挂床幔的钩子一阵晃动。两扇青色的床幔缓缓落下来,柔软地堆在尤玉玑的腿上,也逐渐遮住两个人对望的视线。床幔逐渐将床榻拢合于内。两个人一坐一立,落下来的床幔将两个离得很近的人视线切割开,只能隐隐看见对方的身影。
司阙探手,刚要掀开床幔。他的手悬在那里,动作生生顿住。
——反正姐姐只想要个孩子。反正姐姐不许他解她的衣裳,不许他碰她别处。
司阙悬在半空的手慢慢虚握成拳,再缓缓放下,然后抬起了尤玉玑的腿。
床幔内,尤玉玑惊讶地抬眸,望着床幔上映出的司阙的影子。润红的旖唇微张,她想说什么,终因为床幔外司阙为她褪下裙裤的动作而抿了唇。她不得不躺下来,将脸偏到一侧,蹭埋进柔软的床褥里。搭在身侧的手微微用力,攥紧了床褥。两条腿无凭靠,漂浮着一般。做着最亲密之事的两个人却被一道青色的床幔相隔,近在咫尺又不可见。
司阙松开尤玉玑的时候,一滴眼泪从尤玉玑的眼角滑落,落在她头侧的床褥上。
“哗——”的一声,司阙将床幔拉开。
尤玉玑微怔,她抿着唇慌忙将眼角的泪抹去了。她手腕撑在床榻上坐起身来,然后拉了拉短衫的衣摆,尽力遮了一下狼藉。
司阙盯着尤玉玑的表情,心里的气闷更重。他闷声问:“姐姐,你哭了?”
尤玉玑笑了笑,说:“只是有一点疼。”
她很快又加了一句:“没事的。”
司阙欲言又止。一时之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盯着尤玉玑半晌,问:“需要让流风进来帮你吗?或者喊你的侍女。”
——他想帮她整理,可是她兴许不太愿意他碰她。
尤玉玑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可以借这里让我小躺一会儿吗?”
司阙笑了,道:“姐姐真客气。”
他转身,不去看尤玉玑。
尤玉玑实在觉得不舒服,她在床榻上躺下来,一双腿才得以放在床榻上。她没有去捡落在地上的裙裤,只扯了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