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
红少女看着他一言不,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她抬起头,布兰多已从那双灼灼的琥珀色眸子里看出了什么,他回过头,果然现大厅二楼的回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或者说它原本就在那里,只是之前他没有现而已。
高大的骷髅手持战斧,全身笼罩在一具陈旧的黄铜甲胄之下,它漏风的颌骨微微张开,颅骨上裂开的一条缝隙仿佛无声的嘲讽。卡拜斯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眼眶里暗黄色的火焰微微闪烁,它已经认出了这个在里登堡的突围战之中远远见过一面的年轻人。
“廷斯冈子爵么?”
卡拜斯用沙哑漏风的声音说道,“里登堡一别,别来无恙?”
“玛—达—拉。”布兰多从牙齿缝里磨出几个字来。
玛达拉的亡灵,它们怎么会在这里?年轻人面色冷漠地看着格鲁丁,他心念急转,冷冷地问道:“什么时候玛达拉与埃鲁因的贵族已亲如一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都要化为尘埃。这个世间只有利益永恒不变,子爵先生。”
卡拜斯低沉地答道。
它的回答坐实了布兰多的猜测,格鲁丁竟与玛达拉勾结。不过它们意欲何为?布兰多抬起头,看到高大的骷髅架子手中的战斧斜斜指向他与这个卑劣的男爵之间。想必只要他一出手,卡拜斯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这位‘独眼’塔古斯手下的将领,黑暗国度的领主,至少也有黄金中位的实力。而他自己不过才刚刚摸到金之阶的边儿,孰胜孰负虽未见分晓,但对方要阻止他在眼皮底下杀一个人却也不是一见困难的事情。
塔古斯行事步步为营、以谨慎见长,卡拜斯在这里,想必一旁不会没有策应。布兰多回过头,果然看到一边的阴影之中人影憧憧,然后走出一位脸色苍白、身穿灰色长袍的年轻人来。
罗斯科,又是一个老熟人;布兰多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布契见到对方时还只是一个卑微的亡灵巫师学徒,然而现在他的领口已经有两枚紫色的火焰徽记。
中级亡灵巫师。
布兰多沉默下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格鲁丁男爵身上。
后者也从先前的惊惶失措之中恢复了些许镇定,这个中年男人一只手撑在木屑上、面沉似水地强作冷静,只是青灰色的皮肤下膨胀的血管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但布兰多手中的剑一转,银亮刃锋上一道幽幽的光打在他的眼睛上,让后者微微一缩。格鲁丁随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无声的戏弄,他心中怒意勃,只是面上却隐忍不。
“我的确是没料到有人可以向魔鬼出卖灵魂,”布兰多冷冷地答道:“你们这些腐烂的骨头架子出现在这里,目的想必是为了保下这家伙的一条狗命罢?”
格鲁丁男爵从盟友身上找回了一点底气,他像是一头野兽一样磨了磨牙齿,两眼凶光外露,声音低沉地说道:“年轻人,你就尽管大放厥词好了。但你心中明白,纵使不依靠我这些玛达拉的盟友,难道你又敢于与让德内尔家族为敌么?为了一时意气之争,势必引起两个家族之间的战争;归根结底——廷斯冈子爵,想必你的家族也不会容许你在外不务正业到这个地步……”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布兰多冰冷的一声轻哼打断——仿佛大厅的温度一下骤降了好几度,冷得空气中都掉下冰渣子来。
在场除了亡灵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格鲁丁男爵更是一僵,下半句话永远卡在了喉咙里。就像是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因为布兰多压根只是一个冒牌货。实际上年轻人心中杀机已动,他手一扬,笼柄长剑已若一条银线直刺向格鲁丁男爵咽喉。
后者惊呆了,他显然没料到布兰多真的说动手就动手,这不符合常规!一时间格鲁丁男爵竟呆在那里不知闪避——若不是一柄重斧从天而降‘轰’一声落地,长长的斧柄已呛然架住了布兰多手中长剑——恐怕当场剩下的就是一具死尸而已。
“我好像说过,”卡拜斯一双骨手握住斧柄,居高临下地看着年轻人:“格鲁丁男爵是我们重要的盟友,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将他交给你。”
“很抱歉,你没这么说过。”布兰多针锋相对,两人手上用力同时向后一退。布兰多开启了力量爆,双方各退三步,谁也没占到半点好处。
“年轻人,你该退了,”卡拜斯用战斧撑住地面才停下来,然后抬头答道:“玛达拉与埃鲁因尚已停战,你和男爵大人之间又何必非要挑起一场战争?大厅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城堡外的守卫不可能没有查觉,你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留在庭院中的仆从——”
布兰多面色一沉,就要继续动手。
“布兰多先生!”但红少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她咬了咬牙——桑夫德和灰狼佣兵团的其他人还在外面。
“安蒂缇娜小姐,你也认为我不应当杀这个人渣?”布兰多冷冷地问道。
贵族千金略微一怔,这才从此前片刻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她脸色极差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格鲁丁,心中恨不得一脚踩烂对方那张形似于‘人’的脸,好叫自己与对方不是一类;但她略微舒了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不适答道:
“大人,这家伙毕竟是王国的领主。”
贵族少女话里有话,是向布兰多点出格鲁丁的身份。时值乱世,贵族之间互相攻伐也不止此一例,只要不伤及根本,王国未必有时间理会——但她是要告诉布兰多,麻烦在于格鲁丁背后之人。
让德内尔伯爵作为埃鲁因王国让德内尔边一领境地区最高行政长官,名义上的特权伯爵,实际上势力形同一侯;从两代伯爵之前开始,为了应付边境上的蛮族入侵,这个拥有深厚历史底蕴的家族就开始篡养贵族私军,时至今日,地方上的势力几乎已经成为王国唯一一支合法的私人军队。
纵使这里面有王室并不看重这些‘野蛮人’、以及制衡山民自治的因素,但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这位特权伯爵大人的势力之强可见一斑。
布兰多若在这里杀他子嗣,这在家族之间形同宣战。虽然他自称冈斯廷子爵,可纸包不住火,这些东西经不起仔细推敲——何况年轻人有意于谋求一块领地。人可以跑,新生的领地却不堪一击,面对让德内尔伯爵的滔天怒火恐怕最终也只有毁于一旦。
贵族少女不愿意看到年轻人的心血付诸东流,因此希望他三思而后行。可是一方面她也丝毫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兽心的男爵面前露出哪怕一丁点怯懦,才把话说得如此暗晦。
不过她坚信如果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定能细致入微地理解她的每一个隐意。
布兰多冷冷地哼了一声。
“审时度势,三思而后行。”卡拜斯裂开的、漏风的颌骨仿佛象征着一个无声的笑容。
年轻人手中的剑斜斜指向地面,他的目光越过高大的骷髅身后盯着格鲁丁,眼神冷漠,仿佛居高临下看着一条死狗——
感受到布兰多心中直言不讳的冰冷杀意,格鲁丁反而硬气起来,或者是因为藏身于卡拜斯身后的缘故,他冷笑一声:“你今天若不杀我,子爵先生,在下日后必当加倍奉还——”
这位托尼格尔的男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来,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如此大的耻辱——之前邀请来看布兰多笑话的那些士绅现在更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挫败感让他心头怒火中烧。
不过他正想说点什么好进一步激怒布兰多,好让这个年轻人丧失理智与卡拜斯斗个两败俱伤。不过他才刚准备开口,就看到布兰多手一抬——
一道银光已擦着他的脸颊飞射而过。
格鲁丁男爵一呆,脸颊一侧的头顿时落下一半,脸上热辣辣地生痛,在旁人看来已多了一道刺目的血痕。他呆滞地用手一摸,再放下一看——手心全是醒目的鲜血,这位埃鲁因的实权领主顿时杀猪一样地嚎叫起来。
卡拜斯不为所动,这具高大的骷髅不用回头也知道布兰多那一击会造成什么效果。它不是格鲁丁的护卫,犯不着为了这一丁点皮外伤而出手,再说给后者一点教训也好,省得那个自大傲慢的贵族总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它又看着布兰多,年轻人放下手,冷冷地道:“留你狗头,下次来取——”
说罢,他环视大厅内一眼,冰冷的气息逼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然后年轻人回过头,看了安蒂缇娜与茜一眼,一言不甩手就走出了大厅。
他一转身,大厅外早已闻讯而来的守卫与重甲卫兵立刻齐刷刷分开两边,开玩笑,布兰多威一击干掉那二十多个骑士的一幕他们大多数人都刚好目睹,即便没有亲眼所见的,听旁人一说还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是个什么样的杀神。只要他不和他们领主大人过不去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阻拦。
而大厅内嚎叫不已的格鲁丁心中虽然又气又急,他有心让手下人将布兰多留下来,可话到临头,又想到布兰多之前动手时那冰冷的一剑。
男爵大人张了张嘴,最后话卡在喉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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