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音怔怔望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不像师尊。师尊,没那么多话的。”
秦云奚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声音低落下去:“从前不过是端着罢了。彼时你我身份有别,我只需说一个结果让你照做,而不必向你解释过程,便显得运筹帷幄些。”
“是么。”柳清音垂下头,轻轻把玩着桌上的茶盏。
片刻后,她笑了笑,道:“也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事先有了准备,早早做出安排的话,我们定和王燕之杨昭一样,也要被那么多人围攻。我难以想象那将是怎样的情形——即便眼下无人理会我,我都快要控制不住心中那股狂暴的毁灭欲,若是有人打我、骂我,我真不知能不能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他们。恐怕,我也会像王燕之杨昭那样,忍不住出手伤了人,被淘汰出局吧。”
“你能做到绝不伤人的,”秦云奚坚定地说道,“曾经你便是这样做的,清音,你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
柳清音抬起眼睛,定定望了他片刻,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我若能做到,定是为了师尊。我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被他看扁了。若他也像你这般,无条件地信任我包容我,说不定……说不定他便没有那么吸引我了。大师兄,也许这就是我对你毫无感觉的原因吧,太容易太轻易得到的,便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趣。就算你当真是师尊,我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你。”
秦云奚定定望了她片刻,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换了个身份而已,一切怎会变得这般不是滋味了?
他把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回桌面上,偏头往下望去,发现林啾已经被围攻马车队的百姓们发现了,他们推搡着她,将她扔到了马车边上。她狼狈在站在那里,看着有些可怜。
他心头微微一紧,然后又是一松。
绝不能心生任何怜悯之意!第一时间将她击杀,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秦云奚暗暗攥紧了那只握剑的手。
王燕之和杨昭已被淘汰出局了,另外那四个王氏子弟的行踪也尽在掌握,很快,他们便会闻讯而来,抢夺那车厢里的“药”,不必想也知道,待会儿底下的情形定会十分惨烈。
经此一役,王氏诸人,恐怕剩不下几人了。如此,自己才可以放开手脚去对付林秋。
王卫之不足为惧,前世柳清音就赢了他,这一世,必定还是同样的结果。
秦云奚思忖着,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王卫之的身上。
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马车边上,谩骂声如同海啸一般,几乎将王卫之的神智淹没殆尽。他瞪着一双憋得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林啾。
此刻林啾小脸苍白,显然也在忍受着痛苦的折磨。但她的腰身却挺得笔直,一双黑湛湛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王卫之可不愿被一个弱女子比下去,他轻哼一声,高瘦的身体一挪,挡到了林啾的面前。
“诶?”林啾吃惊地叹道,“王卫之,你真是个好人!”
“嗤,看你弱小可怜你罢了。你退后一点。”王卫之头也不偏,左臂扬起,替她挡下了一只远远飞来的大土豆。
祭渊忍不住发出了怪笑声:“好一个郎情妾意!王卫之,你这是认输了么?很有自知之明嘛,知道争不过本座,干脆破罐子破摔要了这个女人么!”
王卫之此刻根本没有闲心与他斗嘴。
祭渊自修魔那一日开始,便日夜承受着这样的折磨,早也习惯了,这当口自然要占很大的便宜。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祭渊脸上的狞笑渐渐变成了阴笑,声音也幽森飘渺起来:“怎么,你觉得不公平?呵,真是好笑了,你日日饱着肚子,偶有一日吃不上饭,便要埋怨天道不公?你以为那些没一日能吃饱的乞丐要比你幸运?”
王卫之咬了咬下嘴唇,清晰的皮肉撕裂声响起,林啾听见他沙哑着嗓,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生母,亦是魔族。”
他的声音极低,林啾和祭渊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唔?”祭渊收起笑容,目光阴沉沉地在王卫之脸上转了转,“不像。不过你小子倒不像是能说谎的人。”
林啾也是大大吃了一惊。
原著中倒是不曾提到过王卫之的身世,没想到拿下这样一个大世家的天之骄子,生母竟然能是魔族?!这般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王卫之的手腕——他拿下王氏掌家之权时,定有人要拿他的身世做文章,然而书中王氏权力的交接却是风平浪静,在外人眼中根本没有溅起半点水花。可见,王卫之暗中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将那些滑头的老狐狸个个治得服服帖帖。
这样强的男人,怎么就轻易沦陷在柳清音的石榴裙下了呢!可惜可惜!
她不禁再一次感慨万千。
“别废话了。”王卫之哑着嗓道,“现在,怎么办!”
“哼,”祭渊抬起手抚了抚眼角,脸上露出邪笑,“自然是抢药走人!难不成你还真把这老头子当亲爹不成?趁他没死赶紧动手,一会儿等他死了,这些人可就要盯死你我了。”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放火烧!”
“好!”无数人应和。
林啾的视线从众人脸上划过。
虽是幻境中的人,却和真人一般无二。
她思忖片刻,轻轻拽了下王卫之的袖口,低声问道:“你现在有力气使剑么?”
王卫之面露不屑:“废话。”
“劈开车厢,从上面劈。”
王卫之扯着唇角笑了笑:“你这么确定车厢里不是装满了骨头?”
“不是。”林啾笃定道,“时间来不及,他也不敢动作太大,那样未免引人注目。”
王卫之敏锐地发现她话中有话:“‘他’?‘他’是谁?”
“秦云奚。”林啾道,“若我没料错,他或许还偷了几瓶药,送到另外那一队人的手上,引他们过来与我们鹬蚌相争。”
王卫之眯起细长的眼睛:“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呵,真是痴心妄想!”
他“铮”一声拔出了佩剑,长身一跃,掠到翻倒的车厢顶上,三两脚便把劈砍车厢的几个壮汉踹了下去。
他眸色微微发红,双手握住剑柄,直直向下一刺。
坚固的实木在他的剑下如同绸缎一般被划开,他反手一撬,掀掉了大半面车厢。
无数白色的小药瓶骨碌碌地滚了满地。纵然底下真有白骨,一时半会也翻找不出来。
“真的是药……”
“都是药……”
林啾趁机偷偷捏着鼻子大喊了一声:“这可都是价值千金的灵药啊!天哪!”
人群蠢蠢欲动,注意力被彻底吸引到了堆成小山的白玉瓶上。
祭渊已等不及了,他张着双臂,像一只大鸟一般扑向那密密匝匝的白玉瓶,护崽般崽住,然后贪婪地拔开几只瓶塞,接连用了三五瓶药。
用药之后,他的模样开始发生变化,头顶隆起了两个鼓包,身后的衣裳底下凸起了一条尾巴状的异物。
这药,果然有问题。
王卫之眼角乱跳,强忍着扑上去抢药的冲动,回眸看了看林啾。
林啾也正望着他。此刻留心去看,二人都发现对方的额头隐隐鼓起一个小小的角包。
用这“灵药”,无异于饮鸩止渴。用得多了,身体便会渐渐呈现出魔族的外观,到时候更是人人喊打。
荒川这样设计,只是为了无限地激化矛盾而已,并不是真做出抑制魔血的药,藏在秘境中等人来发掘。
所以,想要过关,绝不能依赖这所谓的“灵药”!
二人心中虽然明了,但体内那烧灼剧痛着实难以忍受,视野之中,人群的轮廓越来越模糊,他们的喧哗声在颅脑内不住地回旋,嘤嘤嗡嗡,让人不自觉地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极致的暴戾情绪,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些人撕成碎片!
“走。”王卫之双眸通红,手指剧烈地颤抖。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令他近乎失控,在撕碎这些凡人和上前抢药之间,他竟然两个都没选,而是绝然后退,与林啾一起挤进人群里。
就在这时,几个修士拨开人群冲了进来,“铿锵”拔剑,指向伏在地上,撅着腚大口吞药的祭渊。
林啾与王卫之则趁乱藏到了人群之中。
“这是邪药!谁也不许动!”一名修士声音微颤,扬声道,“都给我散去,各自归家!走!走!都给我散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饥渴的光芒,谁也看得出来,这几个修士是想要把这几车灵药据为己有。
祭渊生性狂傲霸道,此刻发现这“灵药”能解魔血焚身之痛,哪还容得旁人觊觎?他不假思索,嘴一张,将满腔魔血吐了出来,散成一条阴毒的血蛇,“嘶嘶”叫唤着,昂起身子,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围在周围的百姓顿时尖叫起来,人挤人往外逃。
林啾心头一跳,正想仔细去看时,忽然感觉到腕上一紧。
王卫之攥住了她。
她有些诧异地偏头去看,见他双目通红,呼吸变得粗重了许多。
此刻,他们正不自觉地随着人潮起伏,就像是掉进大海,他们干渴到了极致,然而身旁这些奔流的“水”,都喝不得!
对上王卫之的视线,林啾忽然喉头微涩。
本能告诉她,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稍微减缓魔血灼身之痛,那便是……
林啾的视野中满满都是一片晃动的赤红色,在这模糊不清的世界里,唯有身旁的王卫之轮廓清晰,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原始的、本能的极致诱惑。
她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迷迷糊糊跟着王卫之回到了那座精致华美的小阁楼。
黑鸦不知何时从她的衣襟下钻了出来,站在她的肩头,一双黑眼睛冷冰冰地注视着这对神智不太清醒的男女。
王卫之的手上有茧,五根修长的手指像铁钳一般紧紧钳在林啾的手腕上,直到进入楼阁中,他反手去关门时,她才略有些狼狈地挣脱了他的钳制。
“王卫之,冷静点。”
“怎么。”他的双目更加猩红,一边敷衍地应着,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他步步紧逼,林啾只能步步倒退。
脚跟被软榻前的短榻绊了下,她一个倒仰摔进了被褥中。
黑鸦踱了两步,飞到玉枕上,眸色更加冰冷。这样一具无用的身躯,根本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他想径自离开,待这二人出了秘境便让他们去死。但心中却总有一缕不甘,牵绊着他,让他非留在这里亲眼看着,看看他们到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来。
沉寂了千万年之后,他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
软榻旁边,王卫之已敞开了胸膛。他的身上覆着一层薄肌,很有力量感。与魏凉那通身寒凉不同,王卫之就像是一座年轻的活火山,还未近身便能感觉到他那咄咄逼人的温度不断袭来。
“怎么不脱。等我帮你么。”王卫之咧唇一笑,神情霸道凌厉,“等我动手,你的衣裳可未必还能保得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凉:作者,我记住你了,放学别走。
作者面无表情并向魏凉扔出了一只啾。
第28章 “哦?”
王卫之双目赤红,越逼越近。
林啾深深吸了一口气,召出琉璃赤剑横在身前,防着王卫之扑到她身上来——她那玉心经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急道:“别!千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