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找个毫无关系的,难免信任不足,互有保留,年深日久了难免生出嫌隙不满,继而就是猜忌怨怼。
可是关系太近的也不成,终究是管着银钱,要是亲近过了,即使出了差错也会碍于情分不好惩处,容易尾大不掉。
便是要找不远不近的才最妥帖,这般有恩的更好。
霍云岚又盘算了下,道:“如今就看这位张管事的品性德行如何了,我也不急,慢慢来,时间有的是。”
“娘子拿主意就是了,若是你能瞧得上,定然是不错的。”
“表哥这般信我?”
“总归是有我帮你兜着呢。”
霍云岚听出了魏临的意思,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了他:“你待我好,我知道的。”
魏临便点点头,没答话,只管拢住了她的手。
男人有些茧的指尖在女人纤细葱白的手指上慢悠悠的滑过。
而后,十指紧扣。
这动作算不得什么,更亲近的他们也不知道弄过多少回,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的攥了手,就熏红了刚刚还沉稳精明的将军夫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霍云岚倒也没想跟魏临对诗,只是低垂眼帘,紧紧的回握了去,又马上松开,站起身道:“想来相公一夜未归该是乏得很了,我,我让人去给你准备热水。”
可是不等她叫人,魏临便跟着起身,而后微微弯腰,就把她横着抱了起来。
霍云岚也不是头遭被抱着了,之前被他扛都扛过好几回,比麻袋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能这样已然不错,算是她教的好了。
可霍云岚依然有些不自在,怕被人瞧见,也不敢挣的太过把自己给跌下去,只能晃了晃小腿:“放我下来。”
魏临却是神色平静的颠了颠她。
这人天生神力,这会儿颠她半点不费劲,霍云岚却怕摔了,赶忙伸手拽住了男人前襟的衣裳。
而后就听魏临道:“娘子比以前轻了。”
霍云岚又好气又好笑:“之前刚生福团,自然会丰腴些。”见魏临还要说话,霍云岚便抢先一步问道,“怎的,我现在不好看?”
魏临立刻回道:“好看,表妹无论何时都是好看的。”而后,他又很快露出了个笑,“这样好的表妹嫁给我了,我也真有福气。”
霍云岚弄得半点气都没有,只剩下笑了。
自家这位魏将军真的是抓住了一切机会夸她,也会抓紧时间夸自己。
两边都不耽误。
不过等魏临要抱她往院子后头走时,霍云岚就缓了笑,身子绷得紧紧的,昂脸看他:“你要去哪儿?”
魏临低头,顶了顶她的鼻尖:“既然要洗,那就一起洗,想来娘子也乏了,我们一道去浴池便是。”
“可……”
“刚就让人去准备了,那里也准备了饭桌,不会耽误娘子用饭的。”
合着他早就存了心思。
不过霍云岚也没反对,说到底,这事儿她也是想的,能让各自都舒坦也就是了。
魏临便笑道:“走,我与娘子读书去。”
可是等两人洗完了,回房时,躺在床榻上的霍云岚已经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却还是撑着力气,使劲儿的在他腿上蹬了一脚:“什么沐浴解乏,你个骗子。”
现在可比之前累多了。
魏临被踢了也不生气,反倒笑呵呵的坐在她旁边,把手搓热,然后隔着罗衫给她按着腰背。
力度适中,动作娴熟,而且他找穴位比以前找得准得多,着实舒坦。
霍云岚也就不再动,只管趴在软枕上,微微眯着眼睛问他:“表哥莫不是专门学过了?”
魏临正专心的给她摁腰,闻言回道:“我随军有个郎中,专治伤筋动骨,这按摩也是一把好手,我这些日子找他学了不少,回头都给娘子试试。”
霍云岚打了个哈欠,声音都软糯起来:“你做将军的,怎么能总做这些?”
魏临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在:“将军又怎么了,将军也是要疼娘子的。”
霍云岚勾起一抹笑,心里欢喜,但嘴上只是“嗯”了一声,又觉得有点敷衍,便补上一句:“多谢相公。”
魏临则是在她侧腰出捏了捏:“也多谢娘子。”
霍云岚没深究他谢什么呢,嘴巴动了动,便是困意上涌。
却听魏临道:“回头等天暖和些,娘子同我去郊外庄子上泡泡温泉,权当散心了。”
霍云岚一听这话来了兴致。
虽说魏临来都城时就置办了庄子,不过府邸事多,霍云岚到现在都没找到时间去庄子上瞧瞧,如今听魏临提起,霍云岚便睁开眼睛,微微抬脸瞧着魏临道:“庄子上还有温泉?”
魏临点头:“有的,置办时专门挑的有温泉的地儿。”
“还有什么?”
“有山,有水,让人收拾了片竹林,里面搭了竹屋。”
造竹屋时,魏临是找罗荣轩参详过的,等竹屋建起来,魏将军便觉得这就是个样子好看罢了,冬天漏风,夏天返潮,他是瞧不出什么好来。
可是读书人喜欢。
当时罗荣轩看竹屋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把这屋子连根刨了扛回自家家里去,话唠的念叨了一遍又一遍,硬生生把竹屋的图拿走,准备也给自己盖一个。
明明官拜右谏议大夫,可私下里的脾气却半点没变过,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这会儿瞧着霍云岚突然露出的笑脸,魏临便知道表妹也是喜欢的。
既然她喜欢,那自己也喜欢。
魏临手上动作不停,嘴里道:“那竹屋旁边让人引了溪水来,冬日去了可能冷些,但要是夏天时候去纳凉是不错的,过几个月天气热了我们便去住住,隔着溪水就是苍霂山,一眼就能瞧见……”
不等说完,魏临便发觉自家娘子睡熟了。
神色安然,呼吸和煦,因为还趴着,脸侧躺在枕头上,嘴巴微微张开,瞧着轻软的很。
魏临便停了动作,轻轻的躺到了床榻外侧,伸手将霍云岚的身子往怀里拢了拢,让她不用趴着睡,省的呛到。
然后魏将军扯过被子,把两人裹在一处。
霍云岚则是一直没醒,只是在被抱住的时候自觉的靠过去,倒是比醒着的时候更坦然些。
魏临嘴角微翘,低头碰了碰她的发顶,便也闭上眼目,进入黑甜梦乡。
又过了几日,便进了三月。
九九消寒图早便摘下,空出来的地方摆了个细口瓷瓶,里面斜斜地插着一支桃花,很是俏丽,看一眼便能察觉到几分春意。
大地回春,一片繁茂景象,比起冬日来多了不少热闹,只是倒春寒还是有的,霍云岚便一直没让撤了暖炉。
而小福团素来都是要精心看顾着的,身上穿着鼓囊囊的小衣裳,看着倒真的像是福娃娃一般。
如今已经会爬了的福团片刻都停不下来,只要把他放下,他就要活动活动。
霍云岚早早就让人把家里的家具都包了角,地上也铺了厚毯子,免得磕碰了,而伺候的婆子更是片刻不敢放松,又不敢一直围着吓到小少爷,便是几人轮换着照看,对福团也很是尽心尽力。
福团却不知道大人们都操了多少心,他如今欢喜得很。
之前想要去什么地方,只能抱着球来回滚。
现在好了,福团觉得爬起来还是比滚着快。
只是爬着更累些,但凡看见小家伙开始抱着球滚了,便是已经疲了,抱起来哄哄就能睡着。
这天窦氏来的时候,小福团便是已经困得脑袋只点,被霍云岚抱起来后,没多久就睡熟了。
见窦氏进门,霍云岚便站起身来,将自家小胖墩放到榻上,掩好被子,叮嘱婆子好好看着,便与窦氏去了旁边的厢房。
刚进门,窦氏便道:“你上次给我寻得方子极好,我这身子寻常到了这时候必会寒凉,今年暖多了。”而后,都是让跟着她的婆子把锦盒撂到桌上,道,“我带了个金项圈来送给福团的。”
霍云岚不打开也知道这项圈很是贵重,便道:“那方子本就是原来谢家留下来的,我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窦氏则是瞧着看她:“那这么说,这项圈也是我手底下的铺子里打出来的,也能算我借花献佛。”
话已至此,霍云岚也就不再推辞,笑着收下。
而后窦氏便捏了颗桂圆,嘴里道:“最近这些日子京城内外都要准备春闱,可没有往年热闹了。”
霍云岚也拿了颗桂圆,听了这话便有些好奇:“往年如何?”
窦氏笑道:“若不是科考年份,每到了三月初,原本王室用来招待新科进士的琼林苑都是会开放的,寻常百姓也能去得,到时候便能瞧见彩船入河,上头会有百戏,还会有歌舞,临水观景最是好了,那会开设不少卖艺人的勾肆,便是过年以后最为热闹的时候了。”
霍云岚是没见过这般场面的,光听就知道定是个顶繁华的光景。
怪不得人人都说都城与旁的地方不同,无论外面如何纷乱,都城里总是能保留一份平安和顺,还能有繁华热闹,便显得尤其难得。
把桂圆放进嘴里,窦氏又道:“今年瞧不见也不用可惜,等会试殿试都考完以后,琼林苑自然是要招待进士们的,那之后的跨马游街也是好景儿,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瞧。不过最近我家中事多,怕是要忙上好一阵子。”
霍云岚闻言,便给她倒了盏茶,笑着道:“有能帮上忙的吗?”
窦氏声音平缓一如往昔:“不碍的,每次会试前都要折腾一通,总会有些心存侥幸之人,想要做些偷天换日的伎俩,总会露出些马脚,衙门也常要提前清查舞弊之事,今年因着是常家做了主考,便是更为严格,即使稍微有些牵扯,即使只是寻常交好,就算没有参与也可能要跟着吃瓜落。”
霍云岚闻言,端茶盏的手顿了顿,而后笑着看她,道:“事关科举,便是朝廷选材之根本,自然是要谨慎些,动作大些也属平常。”
“云岚说的是。”
而后两人又说了些话,窦氏便起身告辞。
她走时,霍云岚给她带了一篮子自己做的桂花糕,送她出门。
等窦氏上了马车,伺候她的婆子才道:“主子怎么不同将军夫人说清?”
这次衙门盯上了的是处茶楼。
寻常这地方最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可是也常有人在热闹的地方谋划一些不应当的事情,以为乱中取静,却不知也会露出行迹。
府尹衙门近来就在暗查舞弊之事,这茶楼常是派人去盯着的,便知道了魏家二郎时常出入,次次都光明正大,好像只是喜欢这茶楼里的做茶手艺。
但是瓜田李下终究不好撇清,且他们选了茶楼就是妄想着哪怕败露痕迹,朝廷法不责众也让他们能够脱身,只要牵扯出一个,便会胡乱攀扯,窦氏便来走了这一遭。
窦氏这会儿神态自若:“事情还没坐实,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儿,魏家二郎爱喝茶也不是错处,没必要让云岚承我这份情,放心吧,云岚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就在窦氏离开后,霍云岚便去园子里寻了伍氏说话,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伍氏便匆匆回去,找到了屋里读书的魏诚。
魏二郎听完伍氏的话,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伍氏微微挽起袖子去帮他研磨,嘴里问道:“之前我便听你说,你那恩师已经离开都城了,如今却还要日日出门到底为何?莫不是真的认识了什么不靠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