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曲廊中的灯笼已经点亮,那美人身着昭仪服制,眉目之间都是居高临下的鄙夷。
沈妙言记得宫里只有一位昭仪,姓俞,怀瑾好像说她性格不怎么好。
大约就是这一位了。
俞昭仪甩了甩手,倨傲地抬起下巴:“寿王府的小妾,也敢冲撞本昭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沈妙言面色沉寂,毫不畏怯地同她对视:“即便我犯错,也该由皇后娘娘处置,你私自打我,是何道理?!”
“哼,你的意思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咯?可我偏就不看她那个主人,怎么着?!”俞昭仪翻了个白眼,抬手扶了扶髻上的花钗,“若是其他人冲撞本昭仪,早就被本昭仪下令杖毙了!也就看在你是寿王宠妾的份上,本昭仪饶了你这一次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给我打!”
她身后的宫人都围了上来,沈妙言连连往后退,暗道这真是刚出狼窟又入虎穴,这俞昭仪摆明了就是特地来找她茬的,也不知背后是受何人指使?
她在宫里也没得罪过谁啊。
心思百转千回间,那些宫人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伸手就要去抓她。
这些女人于她而言着实没有什么威胁性,她正要放倒那两个嬷嬷,一股大力忽然将她拉到身后。
淡淡的莲香瞬间萦绕在她周身,她抬头,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护在她跟前,语调淡然:“俞昭仪,谁给你的胆子,在宫中行凶?”
俞昭仪愣了愣,没料到君舒影会出面,急忙堆起媚笑,柔声道:“不知宣王殿下在此,扰了殿下安宁,还望恕罪!”
“滚。”
“是是是!”俞昭仪俨然一副老鼠见了猫的姿态,带着大群宫人呼啦一下就撤得没了影。
君舒影转向沈妙言,刚刚还冰冻三尺的威严气势,瞬间化为十里春风绕指柔:“小妙妙,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红绉纱灯笼的光落在他绝艳出尘的脸上,那眉眼含笑的模样,杀伤力着实太大。
沈妙言有些招架不住,垂下眼帘道:“你不出面,我自己也能搞定。”
“是啊,你自己也会吃饭,但我偏偏就想一口口喂你吃。你自己也能穿衣,但我偏偏就想一件件帮你穿。你什么都能做好,可我偏偏就想什么都帮你做好。”
君舒影朝她走近一步,丹凤眼在灯火下流光溢彩,“那样,你是不是就会察觉到我的好,是不是就有可能……多喜欢我一分?”
他的语气,诚恳到近乎卑微。
沈妙言心跳无意识地加快,又朝后退了几步,最后红着脸,逃离有他气息的地方。
君舒影负手立在曲廊中,默默注视她兔子般跑远。
初夏的暮色,曲廊的灯火,和风携卷来淡淡莲香。
神仙般的男人在这年的黄昏里,堕了凡尘,丢了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回到坤宁宫时,暮色已经彻底被黑暗取代。
坤宁宫到处点着灯火,看似热闹,可她却品出了一捧孤寂。
皇后娘娘长居宫中,这么多年,皇上却从未来看过她。
一定很孤单吧,这样漫长的、没有消遣的夜……
她没回青鸾殿,而是去见了顾皇后。
顾皇后刚刚沐浴完,穿着宽松的素纱袍子,倚在矮几上看书,看起来少了些白日里的威严。
“母后。”
沈妙言站在灯火下,轻轻唤了声。
顾皇后头也不抬:“你怎么来了?”
“臣媳后天便要回寿王府,想着以后恐怕不能每日都陪伴在母后身边,因此今晚特来尽孝。”沈妙言乖巧地走到她身边,帮她添茶掌灯。
顾皇后抬眸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夜色浓浓。
顾皇后逐渐忘了身边的小姑娘,只沉浸于书中。
等她读完半卷准备就寝时,才现那姑娘依旧侍立在侧。
四目相对,那姑娘立即绽出一个甜甜的笑。
顾皇后心神微动,却很快收回视线,仍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你这般讨好本宫,本宫也给不了你什么。”
“臣媳也不指望从母后这儿得到什么。”沈妙言扬眉,“就是看母后一个人怪孤单的,想着多陪陪您。既然您要就寝了,臣媳告退。”
说罢,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顾皇后盯着她的背影,向来清冷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复杂与无奈。
第二日清早,沈妙言便起床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
好在许多东西都是君怀瑾送来的,她自己就只有几本书和一些杂物,收拾起来倒也方便,半个时辰就搞定了。
正闲着没事儿时,一名小宫女进来,笑道:“沈姑娘,萧贵妃约了皇后娘娘打马吊,俞昭仪也在。娘娘说三缺一,让您过去作陪呢。”
“打马吊?”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想象起顾皇后与萧贵妃坐在一块儿打马吊的情景,不由汗颜,那画面实在太美……
小宫女见她呆,催道:“沈姑娘,娘娘她们还在正殿等着呢。”
“我这就来。”沈妙言应下,对着青铜镜整理了下仪容,抬步离开青鸾殿。
她来到坤宁宫偏殿,殿中果然摆了张雕刻着吉祥图案的八仙桌,桌边儿放置着花几,花几上摆了些茶果点心。
顾皇后、萧贵妃、俞昭仪围坐在桌旁,正聊着什么。
薛宝璋也在,坐在顾皇后身侧,笑吟吟地嗑瓜子。
她垂下眼帘,走过去行礼请安。
萧贵妃笑道:“人来齐了,那便开始吧!”
沈妙言犹疑:“我不大会玩儿。”
以前在楚国做国公府小姐时,觉得除了读书什么都好玩,因此也曾钻研过一阵马吊的打法。
可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叫她打,她都生疏了,肯定要输钱。
萧贵妃睨了眼薛宝璋,语带泼辣:“宝璋也真是,从前就让你学一学这个,也好陪着我们一起打,你偏不肯。这又来了个不会打的,三个人怎么玩儿?”
薛宝璋含笑转向沈妙言,“妙言便陪娘娘们玩几局吧,张妃娘娘很快就到,即便输了,也就是几锭银子的事儿。”
沈妙言不好再推辞扫大家的兴,只得同意先陪几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