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满堂寂静。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沈妙言的身份,其他人只道她是韩叙之从楚国带回来的美人,并不知道她的背后,竟还有国公府千金这一重高贵身份。
如今四国鼎立,尽管大周瞧不起其余三国,但理论上,四国乃是平等关系。
国公爷本就身份尊贵不亚于丞相,更何况,沈妙言还占着嫡出,而薛灵不过是庶出。
薛灵面皮涨得又青又白,死死揪着绣帕,勉强道:“楚国,蛮夷之地罢了!就算你是楚国公主,也比不得我身份尊贵!”
“灵儿!”薛宝璋沉下脸,呵斥了声。
沈妙言面作吃惊之色,“原来在薛二小姐眼里,楚国竟然这般不堪,连公主都比不得你尊贵。却不知大周的公主,可比不比得过你尊贵?莫非在薛家眼里,就算是贵国皇族,也比不得你们薛家——”
“妙言妹妹,凡事适可而止。若闹大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薛宝璋打断她的话,难得当着众人的面,这般疾言厉色。
沈妙言莞尔一笑,淡然地饮茶。
过了会儿,君舒影提着个小篮子回到画舫上。
新摘的菱角乃是浅绿色的,像一个个弯弯的月牙儿,散出淡淡的清香,看上去生机盎然。
沈妙言拈起一个,正要剥开,君舒影却从她手中夺了去,用小刀切开,又拿细细的勺子将两瓣雪白果肉挖到玉碗里,声音透出漫不经心,“你的手,不该用来剥果壳。”
四周的贵女望着这两人,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远处的薛远垂下眼帘,强忍住心中酸涩,到底是他没用,连心爱的姑娘死没死都不知道,随意就被太子打了。
如今这姑娘与宣王走到一块儿,他也怨不得谁。
而楼上,君天澜紧盯着那两人,君舒影将半篮子菱角都剥出来了,那小女人不管不顾地吃,君舒影还在不停地剥……
暗红色瞳眸沉郁阴冷,半晌后,他抬步,缓缓下楼。
沈妙言捧着玉碗吃菱角肉,正吃得开心,低沉的脚步声自背后响起,她眸光微凛,不动声色地继续吃。
夜凛提着一大篮子菱角上船,“主子。”
“拿去厨房,切好了送过来。”君天澜淡淡吩咐,在薛宝璋身边落座。
四周的宾客正要起身向他请安,他抬手示意免礼,目光只落在薛宝璋身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使其他人听清楚:“菱角可解内热,却性凉,等下侍女端上来,不要贪嘴。”
薛宝璋一怔,望向他,却见他已收回视线。
她是何等玲珑心思,不过瞬间就明悟,这并非是他在关心她,而是借此一说,提醒沈妙言少吃点儿,更有让沈妙言吃醋的意味在里面。
这个男人,竟然为沈妙言做到这个份上……
一时间,薛宝璋心情复杂,胸腔内竟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然而其他人是分辨不出君天澜用意的,只道太子这是在关心太子妃,于是纷纷称赞两人恩爱。
沈妙言吃菱角肉的兴头像是被凉水浇灭,将玉碗里的菱角肉倒进荷包装好,朝君舒影笑道:“来了不喜欢的人,风景都不好看了。咱们回去吧?”
君舒影含笑扫了眼君天澜瞬间阴下来的脸,随她一道起身。
两人没跨出几步,低沉的男音自背后传来:“宣王在东郊外的树,种的如何了?孤听工部的人禀报,似乎……还未开工?”
种树?
沈妙言好奇地望向君舒影,对方面色不虞,侧头冷声道:“不劳皇兄操心。”
君无极正好从净房出来,瞧见这剑拔弩张的画面,连忙打哈哈:“四弟,为兄听说你这画舫楼阁里藏了些古画儿,不如领我们去品鉴一番?五弟在书画方面颇有造诣,为兄也想听听五弟的见解。”
在场的公子们生怕太子与宣王生矛盾,如今有端王在中间调和,于是纷纷跟着附和。
君天澜起身,面无表情地朝楼上走去。
君舒影目光落在沈妙言脸上,她微笑着轻轻摇,示意不必管她。
男宾们离席,似是将刚刚一触即的紧张感尽皆带走。
薛远从沈妙言身边经过。
他今日穿着金线绣青竹叶纹的墨绿锦袍,眉眼之间宛如远山笼着烟雨,身形比从前消瘦不少。
他深深凝视沈妙言,见她比从前长得更好,这段时日,她大约被宣王养得极好。
如此,他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所有人都将薛远的驻足和那一凝望看在眼中。
薛灵气得肺都要炸了,等他们上了楼,立即道:“沈妙言,你被太子姐夫抛弃,如今又勾搭上宣王,害得宣王妃卧病不起,更害我兄长为你茶饭不思、形容消瘦,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沈妙言慵懒地靠在船舷上,毫无世家贵女的矜持模样,“薛二小姐一口一个抛弃,一口一个勾搭,真不知是跟谁学的。莫非薛府的家教,就是教导女子如何成为泼妇?”
“你——”薛灵气急,拖着跛脚,冲到沈妙言跟前,扬手就要打她巴掌,“我姐夫在这里,我就不信我打了你,宣王还能再护着你!”
薛宝璋那张国色天香的脸立即变了颜色,这个妹妹,当真是冥顽不灵!
沈妙言一把擒住薛灵的手腕,声音冷冷:“蠢货!”
说罢,猛地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也是巧,今日君天澜恰好把三条小狼带了来,三狼这两月长大了不少,不知打哪儿窜出来,见这薛灵似乎要欺负自己的女主人,立即龇牙咧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撕咬薛灵。
女眷们哪里见过狼咬人这种吓人场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尖叫出声。
薛灵更是在地上翻来滚去,惨叫声震耳欲聋。
薛宝璋脸上挂不住,冷声道:“来人,给本妃把这些伤人的畜生打死!”
太子府的侍卫,动也不动。
开玩笑,这三条狼是他们太子爷的爱宠,便是将薛二小姐咬死了,他们也不敢妄自打它们啊!
男宾们被下方嘈杂声惊动,纷纷挤到窗边朝下张望。
一片混乱中,沈妙言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