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烬立在三军前,盯着西北方向,暗暗攥紧了手中提着的长枪。
君天澜策马而来,皱眉道:“皇兄这是做什么?如今天下初定,并不安稳,皇兄御驾亲——”
“天澜,”君天烬打断他的话,侧望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若死了,你做这天下的皇帝。”
语毕,他一甩马鞭,策马朝西北官道而去。
千军万马紧随其后。
官道上扬起了铺天盖地的尘埃。
君天烬低伏着身子,一双丹凤眼在黑夜中阴寒宛如鹰隼。
他的小女儿啊,被人活生生从母亲肚子里剖出来,甚至还没有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间,就从这个残酷的世界彻底消失。
他,要杀了那个人!
要把他碎尸万段,给他的小女儿报仇……
而君天澜终是不放心他皇兄这么莫名其妙就率军跑去了西郡。
他在第二日召集了兵马,带上沈妙言,马不停蹄地紧追而去。
沈妙言坐在马车里,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君天烬行事也忒不靠谱了,他是皇帝啊,皇帝不应该勤勉谨慎吗?
这么随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战争,也太顺心如意了吧?
她想着,捂住尚还平坦的小腹,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在自己肚子里这孩子似乎格外结实,长途跋涉这种折腾也是经得起的。
只是不知,她怀的究竟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
十七日后,紧赶慢赶,君天澜等人终于赶到了西郡外围。
西郡城内烽烟四起,他寻了个逃兵一问,才知道他兄长召集了西郡徐家的所有人,逼问焚城在哪儿,然而所有人都推说不知。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君天烬一怒之下,直接荡平了西北徐家!
沈妙言坐在马车里,听着他们的说话声,暗暗唏嘘。
君天烬好不容易夺得天下,竟然这般胡来。
他的皇位,怕是坐不了多久。
君天澜带她进了西郡城,根本不必打听,就从西郡百姓口中,得知了地底藏有千古城池的事儿。
那些百姓坐在临街的酒楼里,颇为唏嘘地谈论:
“咱们皇上看起来龙章凤姿、英俊潇洒,没想到脾气竟然那般暴躁!”
“是啊,徐老爷子多少岁的年纪了,居然被绑起来,在菜市场千刀万剐,生生从他嘴里逼问出了地底埋藏的那座古城!”
“说起来,我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西郡,我都不知道咱们脚底下,竟然还有座古城哩!”
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新鲜事儿。
沈妙言从他们言语之中拼凑出这几日西郡生的事儿,不由微微蹙眉。
她撩开车帘,望向软轿旁骑马的男人。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君天澜偏头望向她,“渴了?”
小姑娘摇摇头。
“饿了?”
沈妙言再度摇头。
“那就继续走。”
“……”
沈妙言沉默半晌,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皇兄好像疯了?我记得他从前虽然暴躁,但绝不会这般滥杀无辜,主动起战争。”
“姬如雪是他的逆鳞,触之者亡。”
君天澜声音淡淡。
沈妙言撇撇嘴,正要放下窗帘,却听得他又轻声道:“正如你是我的逆鳞般……从前,我觉得我可以放下你,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现你在我心里的模样越清晰。皇兄之与姬如雪,大约也是如此。”
他的嗓音很是低沉平静。
似是在诉说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儿。
沈妙言一手托腮,盯着他道:“那,若是此时此刻,被抓去焚城的人是我,你也会如同君天烬这般吗?”
也会,不顾一切地掀起战火,
也会,奋不顾身地投入地底吗?
君天澜盯着她,暗红凤眸中满是奇怪之色,“皇兄这般做法,难道有什么不妥吗?若被抓走的人是你,我自然也会如此。即便要我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我也要去见你,也要把你救出来……”
“那若是救不出来,你又该怎么办?”
“若是救不出来,那就代表我已经死了。只要我还活着,上天入地,我必然要把你救出来。”
男人目视前方,斩钉截铁地说着。
沈妙言心中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盯着他冷毅的侧脸看了会儿,默默放下窗帘。
韩棠之被君天烬留下看守西郡城。
他把君天澜等人迎进城主府,把这几日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领着君天澜去看进入焚城的入口。
“原本我们手上,根本就没有进入焚城的线索。后来皇上直接命一百名侍卫,在后院里开挖地道。挖了几个时辰,竟然真的挖进了地底。”
韩棠之担忧蹙眉,“殿下,微臣总觉得皇上的情绪不对劲儿。他已经进去了半日,可直到现在,却半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君天澜捻着指间的墨玉扳指,淡淡道:“我带人进去看看。”
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道士罢了,就算皇兄带的侍卫不够多,他再带上千军万马兵临地底,难道还不够对付那个道士的吗?
韩棠之说道:“也好。王爷长途跋涉,先去厢房休息一晚,微臣也好点出禁卫军里,最骁勇善战的那部分精锐。”
君天澜颔,牵着沈妙言去了厢房。
此时已是夜里了。
沈妙言沐浴过后,趴在雕窗前,托腮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数月过去,也不知五哥哥现在如何,小昔年又如何了……
她正出神间,君天澜从屏风后踏了出来。
男人身着墨黑丝绸中衣,盘扣未曾扣起,松松散散地敞着衣襟,露出健硕完美的肌肉。
他从背后抱住沈妙言,低头轻嗅她的香,淡淡道:“在想什么?”
沈妙言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他,“没什么……”
“黎明前,我会带兵去找皇兄。你乖乖住在这里,等我回来。”
君天澜把她抱得紧紧。
不知怎的,他今夜心跳很快。
快得叫他莫名不安。
手中的力道,也忍不住加大。
想要把这个小姑娘,狠狠揉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疼!”
沈妙言皱眉挣扎。
君天澜稍稍松开手,把她翻了个面儿。
月光清透,从窗外洒落在两人身上。
君天澜低头凝视她,只见小姑娘唇红齿白,肌肤细腻如雪。
她已经十六岁了,可大约是当年楚国时,他太早把她从树枝上采撷下来,以致如今看来,她依旧如同十三四岁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