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与最底层关系不大,但言谈期间倒也知晓,贩夫走卒们大多也知道如今天下出了位圣人,虽说接触不到高高在上,但多少也知晓几句话语。
比如人之初性本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类朗朗上口的句子,与其中道理也是喜欢,谈起后辈更是慨然,想要让他们咬文嚼字。
便没有大出息继续干最底层的营生,可人生终究也能精彩几分,多知晓些终究好。
听闻这些言语,柴天诺真心实意的笑,之前自己想法有些妄自菲薄,只要在一个世界,无论高低,终究会被影响。
这一日离了城池,柴天诺沿着驿道大步行,比起之前速度快了许多,身上还是斜挎那个大布兜,不过里边最多的却是干粮。
有了数次前胸贴后背的经验,柴天诺发觉,这祭五脏的物件,远比精神食粮重要得多。
行行复行行,一直行了十余日也未见半点人烟,植被也慢慢变得稀疏,路上行人也是稀少,近些时日更是行数十里不见一个人影。
望着越发浑黄干涸的大地,柴天诺忍不住挠头,自己貌似,来到了某处人烟罕至的荒原。
便在柴天诺思量是不是要原道回返时,身后行来一个不小的商队,打头掌鞭见到柴天诺定住马车,打量几眼笑着问他:
“大先生,延土城最少还有五百里,你莫不是要走着去?”
柴天诺穿着打扮一看便是读书人,这些时日风吹日晒,看起来便如四五十岁,颇似那些不得志的老冬烘。
“这个,自然是走,与读书人来说,行路便是读书,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看天下花开花落美景,畅快得紧。”
柴天诺咧嘴笑,车厢里也传出爽朗的笑,却是女子声音。
窗帘拉开,一三十左右俏丽妇人冲着柴天诺笑:
“大先生心境不错,可往前便连水源都找不到,更莫说吃食,你是要花几个大子儿跟我家商队走,还是继续寻找花开花落的美景?”
“......哈哈哈,自然是想要与商队走,只是某手中无有半点钱帛,属实不好意思坐白车混白饭。”
柴天诺不好意思的说,妇人上下打量一二笑盈盈的再问:
“可能肩扛手提?”
“手无缚鸡之力,便一无用老穷酸。”
柴天诺摊手,妇人噗嗤笑出声:
“真的一无用处是书生?”
“这个,圣人的言语,还是有些道理的。”
听闻此言柴天诺咧嘴,便当年出的一本士林新说,里边就有这么一句自嘲的言语,未成想妇人竟然知晓,看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
“那写写算算总可以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听闻此言柴天诺立时来了精神,捋着颌下长须颇有些志得意满的说:
“某这辈子最精通的便是谢谢算算,便字体而言,楷书为”
不待柴天诺显摆,女子直截了当的说:
“那便行,正好队里账房先生有事未曾跟随,你便做账房,吃穿用度全包,每月一两锭子的支用,不过得签半年,过了时间走留随意可好?”
“好,甚好!”
柴天诺咧嘴笑,左右没有目的,这般跟着商队天南地北的走,接触的东西更多,真真的合心意。
“二掌柜,与大先生安排车子,顺带考教一番,若是称职便记乙等。”
妇人呼喝,后车一孔武有力四十左右男子从车窗探身问:
“东家,那若是不称职呐?”
“便记丙等,终会写写画画,比睁眼瞎要强!”
“喏!”
柴天诺得招呼上了二掌柜的车,车子不小,有睡觉的地界也有迎客的空间,一看便是为远行准备的。
二掌柜也不墨迹,直接在矮几铺开纸张滴水研墨,与柴天诺说:
“大先生可知三字经?”
“......呵呵,略懂。”
这话说的面皮有些僵,自己表象怎地也是位老冬烘,这蒙学稚子的东西若还不会,莫不如一头撞死!
“且写几段看看。”
二掌柜饶有兴趣的说,管饭的都开口了,哪有不写的道理,柴天诺未用桌上呲了毛的狼毫,而是拿出自身所带木质笔盒,取出一上好小楷,沾足墨水认真开写。
“人之初,性本善......”
仅只写了几个字,二掌柜面色便起了变化,虽说只是粗通笔墨,但走南闯北这些年没少做古董字画的生意,眼力价不缺。
眼前大先生写的字不能说好,应是登峰造极!
“这便够了,大先生可读过四书五经,能否写上一二?”
二掌柜语气恭敬了许多,柴天诺想了想,轻点头再落笔:
“直而温,宽而粟,刚而无虐,简而无傲。”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洋洋洒洒数十行,皆是蝇头小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看着倒有些大气非常的意思。
“请二掌柜品鉴。”
字写满,柴天诺住了笔,一边与盆中洗笔一边笑着说。
二掌柜小心翼翼把熟宣放在一旁晾干,冲着柴天诺大大竖了个指头:
“大先生,便你这字,我们穆家商队捡到宝了!”
柴天诺再笑:
“二掌柜谬赞,还有甚考教且一并说出,既要吃账房的饭,自当让你与东家满意。”
二掌柜点头,想了想轻声问:
“百以内加减可做得?”
“......请出题。”
“入库粟米九十八担,出库二十一担,余多少?”
“七十七担。”
话音刚落柴天诺便跟上,二掌柜看着手中账簿倒吸口凉气,都不用考虑的吗?
在账簿一阵翻找,见一涂改数次的条目,又念了起来:
“库内有布一百二十匹,新入库三百四十一,三次出库分别为六十四、七十一、五十六匹半,还余几许?”
柴天诺笑了,这可不是百以内的加减,与之前那题相比牵扯可是大了太多,不过与他来说还是小儿把戏,不假思索的说:
“余二百六十九匹半,二掌柜,可对?”
二掌柜看着账簿上改了好几次的结果,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只说一声稍待便从马车跳了下去,噔噔噔的奔向前。
“东家快看,东家快看!”
男女有别,二掌柜自然不能上车,便一路小跑的跟着马车,将手中写满字的纸张小心递了进去。
见一向沉稳二掌柜如此表现,妇人好奇的接过熟宣,只一眼便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