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暑这番话可算是说中了佟玉儿的心事,佟玉儿心中一急,忍不住又要落泪。
苗楚河心中也是一动。他何尝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可是——父命难为!
半响,苗楚河才轻轻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
陆小暑说的没错,从感觉上来说,她们两个都没有什么不对,但在侯府这么长时间生活下来,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苗楚河了。见人需留三分心,这种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不敢随意相信谁。
佟玉儿听了他这话,脸上一白,眼珠子仿佛都灰败了。陆小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才令她稍稍回神。
“那您先回去吧!多加小心!”陆小暑点点头,又望着他眼巴巴说道:“以后——我还能找你吗?我这次上京,可就是奔着小舅舅来的呢!”
苗楚河犹豫片刻,对上她那样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陆小暑微微提起的心一松,展颜笑道:“您放心,我会很谨慎的,绝对不会让侯府的人看出什么端倪给您惹来麻烦!”
听了她这话,苗楚河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看也不敢看佟玉儿一眼,告辞转身离开了。
佟玉儿腿脚一软,身不由己偏身坐了下去,手心紧紧的攥着,颤抖不已。
“都怪我,都怪我太冲动了……会不会吓到他了……”佟玉儿后悔起来。
陆小暑却是笑笑,安慰她道:“小舅母别这么说,反正迟早也得告诉小舅舅的,他现在知道了也好!还是那句话,小舅舅就算不记得咱们,品行脾性却不会变,知道了也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说不定反倒叫他深思起来,没准儿过阵子就想起来了呢!”
佟玉儿听毕眼睛亮了亮,这才觉得放心几分。
周释之回来的时候,陆小暑将这件事与他说了,周释之意外之余意见与她也一样,觉得这样对苗楚河并非坏事。
“此事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出个结果,我看,你们还是先回陕西去吧!”周释之又说道。
说实在的,他的确有点儿担心万一哪天不留神,陆小暑就被武功侯府的人给现了!那就真的是麻烦了。
武功侯浸淫官场这么多年步步高升、权势熏天,若说没有几分能耐是不可能的。一旦现了陆小暑,顺着蛛丝马迹查下来,别说苗楚河,没准连他和麒麟山庄都会有麻烦。
陆小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虽不太情愿与周释之分开,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又不能在京城中肆意游玩,还不如回去呢!便点头笑道:“我劝劝小舅母,恐怕暂时她不放心离开呢!”
佟玉儿果然不愿意离开京城,苗楚河如今那副样子,又有什么陆家的三小姐在那儿虎视眈眈,若是离开了,叫她如何能安心?便坚持自己留下来,让陆小暑先回去。
陆小暑哪儿能够放心?好说歹说,佟玉儿终于同意离开,却是想再待上半个多月,再见苗楚河一面。
她这些年着实过的太辛苦了些,陆小暑也不忍逼迫得她太急,便同意了。
然而,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待,又待出了大事来!她的人生,整个又一次的变化得天翻地覆!
这日,陆小暑与周释之出城办事,两人在京郊道旁的一处茶馆中饮茶歇脚。
这个时候已过午后不少时刻,路上赶路的行人也少,茶馆中也不过寥寥二三人。
仲春时节,坐在这四面透亮的茶馆中,望去皆是一片桃红柳绿,柔枝嫩叶青翠欲滴,迎着暖暖的阳光,叫人的心情也没来由的好上许多。
陆小暑与周释之正兴致勃勃的说着话,随着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六七个人高声喧哗大步走了进来,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将陆小暑的声音淹没其中,她不得不停止了说话,没好气瞪了微微抬眼瞪了一眼过去。
来者是一群年轻的家丁簇拥着一位穿着宝蓝色圆领箭袖八九岁年纪的小公子,那小公子粉妆玉琢,一双眸子闪闪亮,神态倨傲,衣饰讲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许是察觉到了陆小暑不善的意思,小公子也恰恰朝陆小暑看过来,见她面露不快,小公子比她更加嫌恶的肆无忌惮瞪了回来,冲着她喝道:“看什么看?小心把眼珠子掉下来!”
明明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偏偏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来。
前世今生,陆小暑就不是个知道什么叫做息事宁人的主儿,见这小孩子这般忍不住便心中有气,脸色忍不住也晦暗了两分。
不过,对方到底是个小孩子,跟这么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认真计较,是一件很掉价的事儿!
所以陆小暑并没有作,而是轻轻“切”了一声翻了个不以为然的白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小屁孩,姐不跟你计较!
谁知那小公子别的都还好,唯独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待,陆小暑的反应无疑很成功的激怒了他。
小公子重重跺了跺脚,撅着嘴十分恼火的哼了一声,蹬蹬蹬的便朝陆小暑和周释之这边奔了过来,下巴一扬,瞪着陆小暑傲然道:“本公子要坐这儿,起来,让开!”
这下子,连周释之也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头。
两人都没有理会他,当然,坐着也没动。
“起来!起来!”小公子又蹬起了脚嚷嚷着道。
陆小暑回以他的是一个白眼,然后便当他是空气,故意扭头笑吟吟的同周释之说着话。
“你!”小公子想必是从小娇宠惯了的,还没有人敢如此无视他,玉雪可爱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圆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向陆小暑怒喝道:“叫你起来,听见没有!”
陆小暑这回是真恼了,心道这什么爹娘才教的出这样蛮不讲理的熊孩子,真正叫人讨厌至极!
她抬头,目光扫向那几个家丁,还没有说话,只见领头的一人已经走了过来,向她拱了拱手,客气道:“这位姑娘、公子,能否请两位移驾,这茶钱我们来付,就当给两位赔罪。”
陆小暑忍不住“嗤”的一笑,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瞅着那说话的人讥诮道:“我说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就这么嚣张呢,原来如此啊!不好意思,这几个茶钱我们还出得起,走开,别来招惹姑奶奶不痛快!”
那领头的人没有想到陆小暑言辞之间如此不客气,眉头忍不住蹙了蹙,仍是说道:“我家小主人虽有点儿任性,却并非坏心眼的人,还请姑娘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
“正因为年纪小,才要好好的教导呢!”陆小暑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哼道:“不然长大了还了得?我说你们家主人就是这样教导儿子的?居然放任你们推波助澜,呵呵,这小子长大了,还真不知会歪成什么样呢!”
那领头之人和其余几个家丁不由齐齐变色,领头之人面色一沉,冷声道:“我家主人做事还轮不到姑娘多言!姑娘不肯让座就算了,何必说话如此刻薄!”
周释之听他这么说陆小暑却不乐意了,便接着话笑道:“这位管事的此言差矣,我家妹子心善,是为了你们小主子好,这才忍不住好心劝了两句。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怪上她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陆小暑又顺口接道:“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有其仆其主也不远了就是这个道理嘛!”
原本她倒是不想跟一个半大小太岁计较,不过这几个下人说的话着实不好听的很,对他们,她便也懒得客气了。
那几个仆人顿时怒起来,一人忍不住冷笑着叫嚣道:“岂有此理!咱们久不回来,没想到这个世道变得倒快,一个小小的丫头,也学会这般伶牙俐齿了!难得,真是难得啊!”
“可不是,”陆小暑立刻针锋相对,笑得无不讥讽的道:“这世道我也挺不明白呢,一个小小的小屁孩,不懂事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跟着的大人也没一个说得出一句人话!到底啊,奴才就是奴才!见识有限!”
竟是丝毫不让。
“你骂谁是小屁孩!”
“你骂谁是奴才!”
一稚嫩一粗鲁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气急败坏。
倒把陆小暑逗得“扑哧”一下子笑了起来,撇撇嘴说道:“我可没‘骂’,只是‘说’而已!谁自己跳出来,自然就是谁咯!”
“你、你混蛋!”那小公子显然被陆小暑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声音都着颤,指着陆小暑喝道:“陆小叔给我教训她!还有你们,给我上,别跟她客气!还有,别打她的脸!”
陆小暑和周释之相视一眼,两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住手,”领头之人沉声低喝,将跃跃欲试的众人屏退,蹙了蹙眉,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陆小暑的话他听了显然心里也觉得别扭不快,但人家说的也没有错。可自家的小公子是什么脾性,他更加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