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召辟的诸人中,数张昭家离郯县最近。
荀彧离郯县境,数日便至彭城,进到县中,先去彭城王府,拜见了现任的彭城王,替荀贞送上礼物。本朝的藩王空食租赋而已,既无治民之权,又无兵权,现今兵乱,除极少数的藩王,比如陈王刘宠之外,绝大多数的藩王更是无用於国家、地方,所以只需示以礼敬便可。
出了王府,荀彧继而去国相府,求见薛礼。
来一趟彭城,不能只召辟张昭,当然得顺道见见薛礼。
此前荀贞、陶谦相争,薛礼坐视观望,两不欲助。直到荀贞打下下邳、兵进东海,乐进才趁势奉令入彭城,强行借了他的兵马出境,但在战事结束后,因其兵马中的部曲将校多是他的亲信、乡人,俱请归彭城,故而不能留用,又还给了他。现下,徐州已平,泰山兵也已被荀贞分化,荀彧此次顺道来求见薛礼,便是奉了荀贞的意思,要来当面看看他而今是何态度。
荀贞得占徐州后,虽然把彭城兵还给了薛礼,但薛礼难免忐忑不安,深恐荀贞追究他早先的“两不欲助”,闻得荀彧求见,急忙穿戴衣冠,亲出到府门迎接。
荀彧是个温润如玉的人,倒没有拿架子,对薛礼以礼相见。
薛礼请荀贞入堂中叙话。
荀彧遂入府中,到得堂上,两人分宾主落座。
薛礼问荀彧的来意,问道:“可是方伯有公文传示?”
荀彧笑道:“没有公文传示。我这次来彭城,是专门为方伯聘请张公子布的。来了彭城,不能不拜谒明府,所以我刚才去拜见过彭城王后便冒昧前来,拜谒明府。”
薛礼忙道:“君天下高士,今日过访,礼求之不得,哪里会有‘冒昧’之说呢?”
知道了荀彧是“专门”为替荀贞招揽张昭而来的彭城,并非是因为荀贞有公文命令传下之后,
薛礼略微松了口气,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从荀彧处打探荀贞现下对他的看法,遂便顺着荀彧的话题说道:“张子布名满州中。实不相瞒,我也召辟过他,可他回信拒绝,陶恭祖举他为茂才,他亦不应,甚至为此身陷囹圄,亦不屈也。……君今为方伯召请他,恐怕不会太容易。”
荀彧笑道:“事在人为。张公固志气高远,而方伯亦殷殷心诚。”
“是,是。方伯素来待人诚厚,礼久闻之了。”
荀彧察言观色,看出了薛礼有踌躇之态,似有话想说而又没说,因便心道:“薛礼此必是忧吾兄会发兵击他。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坐观’之举?”见薛礼小心忐忑,无有傲慢不敬之容,又心道,“今见薛礼,观其容色,状极恭谨,看来至少近期是不会有何异动了。”
他笑对薛礼说道:“方伯待人的确诚厚,但传言有时却不足信。”
“君此话怎讲?”
“我来彭城前,闻州府里陶恭祖的故吏对我说:‘薛彭城骄狂,往日常欺上’。今至彭城,亲眼见之,明府恭谨温从,乃知传言有时之不可信。”
薛礼汗流浃背,急切地说道:“此州中人恶我之言!君请千万勿信!”
“我今天亲眼见到了明府,当然不会信那些传言了,等我回到州府,我也会告诉方伯,请他也不要相信那些传言。”
薛礼千恩万谢:“多谢君了,多谢君了!”
“我听说明府的幼子从在郡府,少年之龄,正该首重学业,今州中贤士半集於州,多博学大儒,明府何不送子入州,请方伯择名儒以教之?如此,既可使子成材,来日光耀公家门楣,以方伯之厚,也不会吝啬职授,不使甘罗专美於前,两全其美,岂不可哉?”
薛礼迟疑了下,说道:“君言甚是,我今天就送他去州府。”
叫薛礼把儿子送到州府里去,这显是在“索质”了。力不如人,又有“观望”的前科在,薛礼现今只恐入驻下邳的许仲和屯兵彭城边界的荀军攻打他,对此虽不情愿,也不敢拒绝。
荀彧来拜见薛礼,所为者便是这两件事,现在既然看过了薛礼的态度,又要来了薛礼的儿子入州府,遂也不再与薛礼多说,又叙谈了几句别的杂事,便告辞而出。
薛礼把他送出府门,回到后宅,先写了一封给荀贞的信,然后叫出幼子薛茂,对他说道:“这封信你拿着,是我写给荀徐州,恳请他给你择一名师,教你学业的。你今天就去州府。到了州府后,万事小心,不许乱言。”
薛茂今年才十五岁,不知道薛礼为何突然要把他送去州府,但父命不可违,於是当天收拾好东西,拿了薛礼写给荀贞的信,带着几个随从便离开彭城,往去郯县。到了郯县,果如荀彧之言,荀贞不吝职授,只是薛茂年纪太小,不能授以州职,遂用之为幕府舍人。
舍人,是将军幕府的私吏,是将军的亲近左右,虽类门客,然有俸禄,共有十人之额。
离了郡府,荀彧问得张昭家所在,步行前至,叩门拜谒。
张昭适在后院指点儿子张承读书,听说荀彧在门外求见,笑对张承说道:“汝可告汝母,教她为我整备行装。”
张承问道:“父亲要去哪里?”
“荀文若今来,必是奉方伯之命,请我入州府。我当然是要去州府了。”
“此前薛相礼聘,父亲不应,陶公举父茂才,父亲又不应。却为何荀君文若一至,连面都还没见上,父亲就要母亲收拾行装,准备去州府?”
“薛相性厉,务於货利,陶公性高,侵辱州士,我纵应此二公之聘、举,而我的进言也终不会被他们采用,是故我不应。可荀徐州则不然,荀君性宽,御下厚,有容人之量,足可纳我诤言;且,荀徐州以军功封侯,知兵善战,今汉祚日微,诸侯并起,非善战者不可安徐;又,荀文若者,荀徐州亲族,股肱之臣,荀徐州使他来聘请我,足见其诚,所以,我愿意辅助他。”
张承和薛茂年岁相同,今年也是十五岁,虽然聪慧,毕竟年少,在看人上没法和他父亲比,听了张昭的解释,他应道:“是。既然父亲决定了,承这就去请阿母为父亲收拾行装。”
张昭出见荀彧。
荀彧见礼毕,送上礼物,奉上荀贞的亲笔书信。
张昭打开览看。
见信中先是道了对他的久仰之意,继而又说徐州方定,急需贤能的才士来安养百姓,希望张昭不要藏器於野,如果愿意来州府,那么治中之职,就是特意为他留的。信末,又说:闻张昭子张承少年聪慧,请张昭可以带着张承一起去州府,愿意用张承为幕府舍人。
——用张承为幕府舍人,却是与用薛茂为幕府舍人的意味截然不同。用薛茂为幕府舍人是要把薛茂当人质,而用张承为幕府舍人却是在对张昭示以恩宠。
张昭说道:“方伯美意,昭不敢辞。”
却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荀贞的聘请。
荀彧大喜,说道:“徐州今得公,士心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