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4年6月6日)
他们是从后门走出去的。
他们走到商场底层的时候,一群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当兵的正在检查店员们的证件,有个军官模样的人叫喊着:都站着别动。查好的站到那边去。
因为正值下班的时候,店员们一大半已经换好了日常的服装。所以穿着崭新的正装的他们倒不显得特别的显眼。但是有几个人看着他们的眼光是不一样的。他们肯定会想,这时候怎么还会有顾客在店里?
他和若雪跟他们打着招呼,向后面走去。
那个军官放大了嗓门:站住!让你们别动了,怎么还动?
波历拉了若雪一把,他们钻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又是一个女人,虽然不像桑拿里那些赤条条的女人,她是穿着衣服的,即使只是内衣。
他们匆忙走出来。那个军官叫道:站住!
他们就站住了。
这个军官却对他们客气地点了点头。他也对他点了点头。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他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让那个刚从试衣间出来的女人拿出证件来。
说实在的,他的腿有些抽筋。还是若雪拉了他一把,他们才继续向前走了。
他说的向前,其实是向后,亦即商场后门的方向。
试衣间旁边有一扇门,他们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又是一声尖叫。
这个晚上完全交代给了尖叫声了。
他们走进的是一个女厕所。
他们不得不又退出来。
从女厕所出来,他们又碰到了那个军官,而且又是面对面的。
他又对他们点点头,甚至还对着若雪微笑了一下。
他们再次从他的身边走过,并且听他说:请出示证件。
波历回头看了一下,这个军官并没有看着他们,而是对刚从厕所里走出来的人说的。
一直到走出后门,波历还觉得是在做梦。这个军官把他们看成透明的。
其实也不完全是看成透明的。他还对他们点头了,接连地点了两次,第二次点头时他甚至还笑了。
一直到他们从后门走出去,波历还像是在梦里。他问若雪: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吗?若雪说:谁?那个军官?我跟你一样刚到这里,能认识谁啊?
他想也是。他跟若雪在岛上都待了十好几年了。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出来,从后门走了出来。
他们站着的是一条僻静的马路,昏黄的路灯,路两边都是居民楼。路上很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两边居民楼的一些窗子亮着灯,一些小阳台上挂着灯饰。都是很小的阳台。这里给他的感觉就是在他曾经去过的西班牙的某条居民街道上,某一个夜晚。那是旅行结婚的时候,还没有可可,更没有以以。素华说她特别喜欢这样的街道,这样的风光,欧式的古朴。
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一队绿衣军人已经从他们面前的路口走了出来。应该说是冒了出来。
他们站住了。
走在前面的那个军官怔了一下,继续向前带队向前走去。忽然转过身来,对他们点了一下头。
太奇怪了。这里的人尤其是军人竟然都这么客气,或者说友好。
可是他们在马路上巡逻,难道他们没有抓捕他们的任务吗?
所以他说了,他在这里这个岛上遇到过许多诡异,而诡异并非都是不好的。
但是,当又一队军人从下一个路口拐出来然后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时,他说:我们还是避一下吧。
他们走进了刚才那队军人出来的横街。
他说:还是谨慎些好。
若雪说:当然了。我懂的。
在第二队军人走到他们这个路口时,他们正好拐进下一条马路。
可是这第二队军人好像也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接下来他们听到了汽车行驶的声音,好几辆汽车。
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一条汽车开不进来的狭窄的小巷。
听声音,那些汽车在小巷口那里停了下来,有许多人以很快的速度在下车,有人在叫喊着。
他们赶紧再拐入一条小巷。
他们听到了靠近着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虽然不是奔跑的脚步,但是走得很快很匆忙。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然后他发现他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了。
其实连胡同都不是。这应该说是一个院子,四面都是居民的住房,只有他们进来的一条路。
这个院子里有五六道小门,门都很窄很小,像是都是后门那种。
四面的住房楼下都没有窗子,窗子都在二楼和三楼,反正在高处。高处的窗子都亮着灯。
没地方可去了。后面的脚步声距离他们已经顶多十来米了。
忽然,他们对面的一扇小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名年轻的军官。他看见他们,也是先怔了一下,然后走开。
然后,同样的一幕发生了。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的年轻军官忽然转过身来,让他清楚地看着他绿色的眼睛。
他竟然同样对他们鞠了一躬。说同样不太对,因为先前的军官们只是对他们点头,而他是对他们鞠躬。
再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脱离了剧本的了,至少波历是这么看的。因为,在他还跟那个鞠完躬抬起腰来的军官对着眼、对完眼转过身去才转了一半的时候,一盆水从天而降。
他说从天而降,是从意外的角度说的,其实当然不是从上面下来,而是从旁边,即从那扇那个军官走出后还开着的小门里出来的。
一个女人呆呆地看着他,然后说:受累!
这个女人身上穿着的几乎就是内衣了,上身只有胸罩,下身穿着一条短裙,浓妆艳抹的,尤其是嘴唇,比他印象里百合的嘴唇还红。也就是说抹得红。
波历怔在那里。若雪怔在他的旁边。波历听见他们走进来的那个巷口那里讲话。一个人说:是你在这里。另一个人说:怎么啦?是我。
第二个人显然是刚才向他们鞠躬的那个年轻军官。
那个手足无措的刚向波历泼完水的女人说:受累!我认错人了。
波历说:那是什么水?
其实,凭他的嗅觉,他已经知道那不是什么脏水。他其实并不关心那是什么水,但他总得说一句什么话。
她说:你们进来吧?坐一会儿?晾一下衣服?
他看了一眼若雪,然后他就率先往里走了。
这个女人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在外面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挺安静的。没想到二楼是那么大,那么热闹,有那么多人,而且里面还有宽阔的楼梯往上和往下走。
另两个女人迎了过来,也是花枝招展唇红齿白衣不裹体的那样的女人。
一个女人说:呵,好漂亮的哥哥。
另一个女人说:女的我喜欢。
他看了看若雪,她对他笑着。
他说:我们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第一个女人说:到我那里去吧。
第二个女人说:一人一个。女的跟我去。
他说:我们想先坐坐。你们这里有吃的吗?
泼水的那个女人说:有,有。你们想吃什么?
就这样,他们在大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吃了一些东西,喝了一些酒水,然后就睡着了。若雪先睡着的。然后波历也睡着了。
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周围许多男的女的在打情骂俏。而他们居然睡得着。
而且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一个晚上经历了一个世纪。他们也实在是累了。
即使睡梦中被人带走,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