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4年6月16日)
这里看来真是不夜城,比南方的城市更南方。一个佐证是:这么晚了还能点热食,也就是说,这里的厨师们还在工作着。
他们要了法国火焰饼,意大利面,皮萨,还有啤酒和水。吃完后又点了芝士蛋糕和冰淇淋,咖啡和卡布奇诺。在饿了一天一夜之后,这顿湖畔晚餐简直太美好了。不光是美,而且是好,味道好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波历相信 ,即使不是出于饥饿的原因,即使是刚吃饱饭的人来吃,也会说这里的厨师是一流的。
晚亭不时过来,问他们好吃吗?还要什么吗?波历知道她很想跟他多说说话。可是她真的很忙,室外那么多座位,只有两名服务生。刚说两句话,就有人叫喊服务员,使她不得不匆匆走开。
波历也很想跟她多聊聊,比如关于这个城市的情况,这里是否有可能租房,或者她是否有什么房源可以介绍,这里有没有公共交通,等等等等。也许应该找个机会跟她单独聊聊,最好在她下班以后,或者明天什么时候。前提当然是,假如他们明天还有见面的机会。
娜拉说:你们不要回头。
波历说:怎么啦?
娜拉说:我的斜对面,也就是你的左后方,若雪的右后方,来了三名军人。
海浪说:是的,我也看到了。
若雪说:我们光顾着吃,差点忘了我们的处境了。我是说我自己。这几个人不会是阿尔贝特和施图姆他们安排的吧?
波历说: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怎么可能忘记呢?我们当然一直处在高危之中。
海浪说:好奇怪,我们都经历了大规模的追捕,一次次死里逃生。可是我们跟阿尔贝特和施图姆他们都面对面了,我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吃喝。真的好奇怪。
娜拉说:也许他们认为我们反正跑不了了,倒是要看看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跟什么人联系,有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感觉,看准了然后一网打尽。
若雪说:是啊。真有这种可能。
波历说:本来我想,现在的局面是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往这里走的时候就在想,反正我们可能已经跑不了了,还不如先吃饱了。那样才有出其不意加速逃跑的力气。可是,如果这几个军人是他们派来的,而且派到明处来,也许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耐心,准备要收网了。
海浪说:我们要保持镇定,然后不慌不忙地离开。我们反正已经吃好了。可以走了。
一个声音说:几位,可以借个火吗?
坦率地说,这个声音让波历头皮发麻,因为它直接响在他的后脑勺上方。
波 历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见一名穿着浅绿色军官服的年轻人。
若雪也转过了头去。她说:我们不抽烟。
波历拿起桌子中间燃烧着的蜡烛递给这名年轻军官。
这位年轻军官接过蜡烛,点燃了一支烟,说:谢谢。然后把蜡烛放回到到他们桌上。
他走开后,娜拉说:好奇怪。他特地到我们这里来借火。
海浪说:我看了一下,他们那个桌上确实没有蜡烛,只有他们那桌上没有。可是他为什么舍近求远呢?他们周围的桌上都点着蜡烛啊。
波历说:好像他在提醒我们,你们该走了。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这里坐着两位大美女。
娜拉说:我们走吧?
波历说:好,若雪,留一些现金在桌上,我们走。
海浪说:往哪个方向走?
若雪说:我总觉得树林里更危险。
波历说:那我们就正大光明地沿着湖边走。
他们站起来的时候,晚亭正好在他们旁边那桌收拾。她问波历:走了?波历说:今天没有时间了,如果明天或者后天有机会,我来找你。重新见到你太高兴了。
晚亭的眼光里流露出真实的遗憾。她说:好的,一定要来噢。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他们沿着湖的另一边走着,一边是湖,一边是树林。海浪搂住了若雪。若雪也搂住了他。波历明白了海浪的用意,便搂住了娜拉。娜拉干脆把她的脑袋靠在了波历的胳膊上。
波历借着亲娜拉的机会,回过头去看了一下。那三个军官正在看着他们,好像还在讨论着。若雪说:他们在议论我们。波历说:如果他们完全不看着我们,我会更担心。他们公然地看着我们,并且讨论我们,或许说明他们到这个公园酒吧来真的是偶然的,跟我们无关。
前面忽然有了热闹的人声,一群年轻人,总有十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叫着笑着,还相互追逐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群年轻人已经跑了过去。
娜拉说:天哪。我还以为他们说着笑着就会把我们按住了。几个抓一个,我们谁都跑不了。
波历说:快,进树林。
他们四个人很快就进了树林。
马上他们面前就有了两条路,一条是往回走的,即往公园酒吧的方向去,另一条往他们本来沿着湖走的方向。
波历说:我们往回走。
他们都没有反驳他,也没有提出问题。他们的心意真的是相通的,一个人说什么,其他几个人马上就能理解意思。
走了一小段,已经又看到酒吧的灯光了。波历说:现在我们进树林。
他说进树林,说是的离开林中的小道。
他们进了树林。他们略微加了一些速度。他们都不再说话。
波历觉得惊讶的是,仍然没有人来追赶他们。刚才那十几个年轻男女完全是一场虚惊。或者说就是自然现象。
月光还很亮。在他们穿过这片树林的时候仍然很亮。
穿过了这片树林,前面就是公园的尽头了。公园的尽头亮着城市的灯光。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是一座庞大的楼。这是一座反扣着的凹字形的或者英语字母小写n形的楼,有点宫殿的样子,这个n形包围着一个整齐的花园。整栋大楼很多窗子亮着灯。
他们沿着这栋楼的右翼向马路的方向走去。
有汽车从楼前驶出,往马路上开去。
若雪说:我怎么觉得我们来过这里?
波历说:哈,我们回来了。
娜拉说:就是那个大酒店。
若雪说:这一路走来,我怎么觉得没有什么危险,是我们自己在吓唬自己呢?
海浪说: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忽然觉得阿尔贝特和施图姆好像没有认出我们来。
娜拉说:那可能吗?我们的样子变化很大吗?我们的服装是变了,可是脸没有什么变化啊。
海浪说:或许有别的原因。
若雪说:别的原因?他们不像喝醉了酒啊。
海浪说:这只是我一个感觉。一时说不好。
说着话,波历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酒店大门口。两位穿着红色制服的礼宾人员近距离地向我们微笑着。他这才想到,他们从酒店一翼走到前面来时,本来应该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走的。他们本可以继续向前,跟开往马路的汽车一个方向,走到马路上去。
可是他们没有过脑子,就这么拐到酒店大门口来了。
这时候再说什么改变方向都晚了,不自然了。
一辆大巴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群年轻人。忽然有个女孩子叫道:安徒青!安妮.安徒青!她顾不得去拿放在大巴下面的行李,向我们奔来。
其他女孩子和男孩子也叫了起来:安徒青!真的是安妮.安徒青!
他们还懞着,已经被包围了。其实应该说是若雪被包围了,而他们被排挤了出来。越来越多男孩子女孩子围了上去,有的掏出本子和笔,有的没有本子,让若雪在衣领上或者袖口签字,有个男孩子说:就签在我的脸上。
从酒店里也走出一些好奇的人来,不光是年轻人。有的说:是安徒青?真的是安妮.安徒青?然后他们也湧了上去,让这个包围圈变得更加厚实。
波历走到一个拿着本子从圈子里挤出来的女孩子面前,他说:这是谁?谁是安妮.安徒青?
这个女孩子从本子上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诧异:你不知道安妮.安徒青是谁?另一个女孩子说:世界上最红的歌星你都不知道?你是从外星来的吗?波历说:歌星?旁边一个男生说:是啊。而且她还是伟大的安徒青的嫡系后人。这回想起来了吗?波历说:安徒青?冰麦大童话家安徒青?他说:是啊。你好像刚才跟她在一起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另外,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呢?他旁边的一个男生说:你好像是西巴以前的一个足球运动员?波历说:搞错了,误会,误会。前一个男生说:我刚才也恍惚过,是很像。不过,那个足球运动员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年龄不对。
波历看看身边的娜拉,再看看海浪。他们也看着他。娜拉笑了起来。波历说:好玩吧?一个被千万人捧着的公主被冷落了,一个歌星冉冉升起。
海浪说:我有点想通了。
波历说:你想通什么了?
海浪说:我又想到了教堂赌场里的阿尔贝特和施图姆。
波历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可能也不是真的?
娜拉说:应该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要不然我们会这么轻松地走出来走到这里、不管怎么说,真的把我吓得够呛。也是,如果说施图姆出现在这里,那可以理解,那个阿尔贝特到这里来,而且来搓麻将,真是太奇怪了。
若雪说:虚惊一场。我亲自证明了这是虚惊。
若雪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因为她身边的包围圈已经散开了。包围圈的成员们,那些少男少女拉着行李,鱼贯着走进酒店,许多人边走边朝他们挥手,还有几个男生叫着一二三,同时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有走进酒店的人,也有人从酒店里走出来。
其中一个穿着高档西服的中年人出了门就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