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连忙提醒他:“皇上小点声。”
丫鬟们还在外头呢,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发火,容易被她们听见。
封靖棕黑的瞳孔黑沉沉地盯着她:“真没良心,朕猜,晋帝肯定也经常被你气得半死。”
沈定珠无言以对,封靖的语气,怎么有点跟萧琅炎惺惺相惜的意思?
她真的很磨人吗?
沈定珠看他浑身湿透,面色滚红得厉害,于是给他倒了一杯解暑的凉茶送去。
“皇上别生气,我也不知道你中的是软骨散,若是萧琅炎,我自然方便,只是咱们……”她欲言又止,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柔软。
封靖将凉茶一饮而尽,却觉得杯水车薪,四肢还是乏力。
听见沈定珠说的话,他懒洋洋地掀眸看去,语气带着莫名的呵笑:“是啊,你不说,朕都忘了,你们是夫妻,哪有不方便,比朕方便多了。”
他将空了的茶盏扔到沈定珠怀里:“朕还要喝。”
沈定珠又给他倒了一杯,没想到还不够,最后她干脆把茶壶拿过来。
封靖缓了一会,伸出胳膊:“扶着朕过去沐浴。”
沈定珠有那么片刻的犹豫。
封靖凤眸眯起,狭长深邃,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你如今寄人篱下,朕又不是晋帝,对你没那么多耐心,故而丫鬟怎么伺候,你就怎么伺候朕。”
话已至此,沈定珠长睫下,一对乌黑的水眸透着无奈:“既然皇上不介意,我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就当是给儿子萧行彻洗澡沐浴一样,毕竟,封靖在她眼里,也大不了哪里去。
虽然是个阴晴不定的帝王,但沈定珠觉得,他骨子里还是个任性偏执的少年。
这般想着,沈定珠方才的扭捏局促,全然消失不见,知道他中了软骨散,所以水温稍凉,扶着他坐进去的时候,沈定珠主动扒了封靖的外衣。
她顺手想帮他脱里衣时,封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沈定珠抬头,对上少年一双生寒淬黑的眼眸:“脱到这里就够了,别自作主张。”
他说完,甩开她的手腕,径直坐在了浴桶中,双臂舒展,靠在了木桶边沿。
沈定珠搬来椅子,坐在他旁边:“皇上怎么察觉出那杯酒有问题的?”
封靖闭着眼,感受着清爽微凉的水温,他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了,哪怕在宫里,也紧绷着神经。
这会儿,他只想不断放空自己,回答她的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闻出来的。”
“闻?”沈定珠一怔,有些不解地眨了眨浓密的乌睫。
那酒壶端上来的时候,她什么怪异的气味都没闻到,但不喝酒,是她在外面保护自己的手段,所以她只喝了自己面前的茶。
封靖坐在她旁边,相隔还有一点距离,竟能闻出酒有味道。
沈定珠看着他,却见眼前的这位少年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皱着黑浓的眉宇,下颌线都紧绷了起来。
夜里。
黄云梦以探讨诗词为由,将封靖请走了,沈定珠猜测他应当会被黄云梦留下,故而没准备等他,提前将灯熄了。
没想到,刚熄灯,封靖就推门走了进来。
“朕还没回来,你就敢熄烛?”他反手关上门,不开心的诘问。
沈定珠坐在榻边,已经换了一身寝衣,乌黑的发顺在脖颈一侧,月光挥洒下来,恰好投在她身上,像极了泛着微光的月中嫦娥。
“我还以为黄云梦那样使尽浑身解数,会将皇上留在她那儿。”
说话间,封靖已经走到了床榻边,挑眉有些顽劣的戏谑:“怎么?姐姐吃醋了?你着急是应该的,倘若朕册封了黄云梦,魏茂安那个老东西会觉得朕选择了她,而没有要你,必然会忍不住把你占为己有。”
沈定珠面色一白,抬起黑灵闪烁的美眸看着他。
原来,封靖也看出来了?
他解衣襟,冷哼着说:“所以,朕在的这几日,你最好别离开朕身边太远,否则出了事,谁也帮不了你。”
语毕,封靖招了招手:“起来,朕睡床榻,你去那边睡。”
沈定珠抿着红唇,有些不愿意,窗下的美人榻狭窄,睡着不舒服。
但是,想到白天的时候,封靖替她喝下了有问题的酒,这会儿他话说的虽然难听,但不失是一种提醒。
沈定珠抱着枕头被褥,走去美人榻上坐了下来。
看见封靖大大咧咧地躺在了她的床榻上,她想了想,又去柜子里给他拿了一床被子。
夜里,两人都是怕热的人,好在沈定珠睡前的习惯,是让沐夏将冰鉴填满了森冷的冰块。
室内很安静,封靖或许睡着了,一直没什么动静,沈定珠却辗转反侧,心里想着萧琅炎如今身在何处。
他有没有来长琉国?黄云梦是他放出的诱饵吗?
如今她身处危机四伏的长琉国,感觉身边的人,皆不怀好意,让她不管做什么,都如履薄冰。
想到这里,沈定珠翻了个身,看见屏风后,封靖那睡着的身影。
认真来算,封靖是她现在唯一信得过的人了。
但,沈定珠这一夜提着心,一点风吹草动,外面的鸟虫叫声,都会将她惊醒。
直到后半夜,她终于睡着了,可没睡一会,被细微的声音吵醒。
沈定珠精神一直紧绷着,听见动静,她连忙睁开了困倦空濛的美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是封靖那边。
“母后,母后别走……”
沈定珠蹙起黛眉,起身迈着轻轻的步子走过去,看见封靖被梦魇了,一张俊朗的少年容颜,万分痛苦僵白的模样。
“朕不要吃软骨散……朕会听话……”他微微晃动着身躯,像是在梦里剧烈挣扎。
沈定珠心下一惊。
难道,封靖是梦到了幼时那段黑暗的过去?
封靖年仅三岁的时候,就被迫成为了幼帝,那时他肯定什么都不明白,但随着年龄渐长,八九岁的时候,他一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少年肯定是有过反抗的,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太年少了,凭他孤身一人,又怎么斗得过朝廷上的豺狼虎豹。
想必,为了让他听话,又能正常地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软骨散是控制这个年幼皇帝最好的手段。
吃了以后,能让他什么都做不成,也生不了病,只是没有精力接触朝政,万事都要依靠别人。
沈定珠想着,都觉得心惊胆战,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封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又吃了多少苦?
这时,封靖呜咽出声,竟在梦里不受控制地哭了。
沈定珠愣了愣,掏出帕子,给他擦了两下眼角的泪水。
忽然!
她先是感觉封靖浑身僵了一下,紧接着,他大掌极快地攥住沈定珠的手腕,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天旋地转,被他火热的身体,狠狠压在了床榻上。
他的手掌,转瞬扼在了她的喉咙处,让沈定珠的娇呼戛然而止,她情急中抬眸看去,只见封靖双眸通红,泛着混沌黑暗的狂戾。
就在这时。
在门外守夜的晚春听到动静,敲了敲房门:“小姐,您没事吧?”
晚春想起摄政王的叮嘱,悄悄地打开了一条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