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点水,老董事长还在的时候,时常跟我提到你,说你做事仔细,他一直很放心。现在到我这儿来,可还适应?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我。”趁小何感叹的功夫,张锦给他泡了杯茶。
轻柔的白烟缓缓升起,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就像飘进了眼睛,感受到阵阵暖意,连带着眼睛都有些湿润。在外人看来,徐锋身居高位,要求严苛,不与人亲近,一般人会退避三舍,可只有小何懂他创业的不易,还有待人的刀子嘴豆腐心。反过来说,徐锋见证了小何在天启的职业成长,也见证了他人生的重要时刻。想当初,得知他想按揭买房,跟女朋友结婚之时,徐锋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三十万,凑足首付,无不让他感激涕零。这些事情一直是个秘密,那时的小何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职员。小何对徐锋家里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张锦与徐漫妮的感情纠葛,非当事人不便下结论,但张锦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且从徐锋的只言片语,就能看出对张锦的器重。一朝天子一朝臣,小何为了保住一份工作苟延残喘,没想到张锦抛来橄榄枝,那还有什么理由不敞开心扉。
小何呷了一口茶,顿时神清气爽,开始讲述徐锋在位时的那些事,重点是各种矛盾冲突,其中一件引起了张锦的注意。
那天,他正要去董事长办公室送文件,刚抬起手,准备敲门,房间里就传来了争吵声。放眼整个公司,敢跟徐锋正面硬刚的人,除了杜天明,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而后面两人的对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尤其是谈话的内容,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杜天明,你好大的胆子,该进公司账上的钱,你直接给我偷梁换柱,钱到底去哪儿了?”徐锋近乎是在咆哮,即便他脾气再不好,小何也鲜有听到,隔着一道厚厚的门,也可以想象他横眉怒目的样子。小何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在他看来,两个大老板早就不对付,比起这笔钱的去向,徐锋应该更痛恨杜天明的明目张胆。
“听你这意思,像是钱进了我的腰包似的,我杜天明行得正,坐得直,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来,按照当初拿地时的约定,把这笔钱转给了钱伟杰,不信你大可以去问他?”杜天明的声音理直气壮,料定徐锋不会去求证。
“少给我来这套,我查过了,收款人是欧派城项目的施工方,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到底想干什么?真以为我老糊涂了,钱伟杰那边,拿地之后就已经给过了,怎么可能再转一批?”徐锋反应很快,大声地驳斥。
说到这事,小何绝对有发言权,他摩拳擦掌,就差推门而入,可手放在门把手的一刹那,他还是怂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徐锋亲自确认过转款事宜,还特意交待投其所好,嘱咐他将一幅收藏已久的字画,送到钱伟杰的别墅。让他印象更深刻的是,并没有见到钱伟杰本人,而是由保姆代为收下的。想必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惯不惊了,保姆接过东西时,脸上毫无表情,嘴上更没个“谢”字,整个交接过程,用时不到三秒。小何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在心里骂骂咧咧:一个保姆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谁知道房价涨得这么快,和当初拿地时根本不是一个成本了,你以为他算不来这个账?多给他拿些,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除非你不想再有机会合作了。”
杜天明不甘示弱,大有威胁的意味,小何的思绪被打断,庆幸刚才没有进去,遇到这种强词夺理的人,横竖都是他占理。
“那这也是公司的事,不是你杜天明说了算的,真把这儿当成你一个人的公司,要是我不问,你就这么糊弄过去?”
徐锋说的正是自己想说的,杜天明是二把手,这种大事不知会一声,明显就是拿公费,搭建自己的人脉。突然,只听见“啪啦”一声,小何立马意识到,徐锋的琉璃杯摔碎了,这可是徐漫妮从国外买来,送给徐锋的礼物,估计他也是被气得够呛,什么也顾不得了。
矛盾已然升级,他正想听听下文,察觉到有人从电梯出来,不得不躲开了。
小何绘声绘色地讲完,有点口干舌燥,他忍不住拿起杯子,重重地喝了一大口。
张锦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两根手指不住地敲打着扶手,不解地问:“据我所知,按照公司的财务制度,杜天明是没有资格动钱的,怎么会这样?”
小何摇摇头,又想起一部“血泪史”,叹一口气道:“哎,公司规范都是后期的事了,前些时候,由于老董事长和杜天明都是农民出身,也不懂那么多现代管理制度,虽然请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人,制定有规则,但他们不听,也不执行。后来摊子越来越大,太随意了,险些失控,他们才渐渐听从意见。直到小徐总从财经学院毕业,到公司财务部,才真正开始规范起来。”
张锦想想也是,两个领导都不好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打工人的难处,他感同身受,“也是难为你们了,这样的话,杜天明要搞事,也太容易了”。恐怕这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张锦又问道:“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小何刚要说话,传来一阵敲门声,话到了嘴边,他又不得不咽下去。进来的人是徐漫妮,见到小何也在,不免有些诧异,意识到自己是不速之客,她停住了脚步,思索是不是该离开。
小何识趣地起身,先跟徐漫妮打了个招呼,“徐总好。”接着,他又看向张锦,淡定地说:“张总,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张锦点点头,望着小何的背影,刚才说的那件事情尚在脑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