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星月大厦的路上,东方将白开车,看着坐在后排的父母,忍了又忍,还是无奈的笑了,“爸,妈,您们不用这个样子,真的,妹妹特别的好相处……”
他爸妈都太紧张了,出门的时候,俩人都正儿八百的去换了衣服,他妈还化了淡妆,要不是他提醒已经九点了、太晚会影响妹妹休息,他父母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他明白,这个磨蹭,是‘近乡情怯’。
他也能体会,当时,暮夕跟他坦白后,他在等待妹妹开门的短短一刻,就强烈的感受到了那种不受控制的紧张和激动,人生中,最重要的考验时,他都从容有余,然而那时,他胆怯了。
此刻,父母也是如此。
俩人近乎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从上了车就没松懈下来过,仿佛要去接受什么审判,眼底的不安、忐忑,连他都快要被传染了。
东方蒲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挤出一抹笑,欲盖弥彰的道,“我没紧张,我就是……”就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按说他早就知道真相了,也已经能冷静面对了,还收了女儿送的笔筒,这算是有接触了吧?可此刻,他也说不来是怎么回事儿,揪着的那颗心就是踏实不下来。
他其实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只是不敢去面对。
东方将白闻言,也一时不知道再劝什么好,又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看向她妈,“妈,您放轻松些就好,别想太多,更用不着担心什么……”
闻言,江梵诗的脸上表情复杂的一言难尽,半响后,才无力的喃喃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她比起丈夫来,甚至担忧的更多,对待孩子,当妈的跟当爸的心境还是不一样的,虽都疼爱孩子,可显然当妈的投入更多,也就更敏感脆弱。
尤其是,当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有个养母,生命里,她缺席的那些年,早就有人替代了她的位置,儿子还说,苏家父女对女儿很好,那么,她现在出现,女儿心里还会有她的位置吗?
二十年,实在太久远了。
尤其女儿离开时,她才十天,根本不会有记忆力,那感情呢?是不是也很淡薄?
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心如刀绞,憎恨那些对她女儿下手、害她一家骨肉分离的凶手,也怨自己引狼入室、掉以轻心,如果,如果当年,她没有发善心,如果有防人之心,是不是现在就都不一样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承受了二十年失去女儿的痛苦,此刻,知道女儿死而复生,不敢置信的惊喜后,却又陷入了相认的惶然不安里,是的,她害怕了,胆怯了,甚至有了想掉头回去的冲动。
红灯过去,车子再次上路,不急不缓。
车里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气氛。
东方蒲握住妻子的手,想给她勇气和力量,奈何,他自己都没多少底气,眼神一直闪烁,而江梵诗显然更不在状态,心神游离在外。
东方将白开了车窗,晚上的风没了白天的燥热,清清爽爽的,吹的人很惬意,他酝酿了下情绪,觉得还是把话说的再透彻点好,“爸,妈,您们也都知道苏家跟二叔家的恩怨了,爸,您更清楚,还亲身参与其中,就该知道,苏家父女对咱们跟破晓相认是个什么态度,他们是支持的,虽不舍,却还是愿意,他们喜欢破晓,疼爱破晓,这是破晓的福气,难道我们希望过去的二十年,破晓在被养父母虐待里度过吗?”
听到这话,东方蒲和江梵诗都变了脸色,齐齐道,“当然不!”
他们怎么可能舍得?只是听到这样的话,都心疼的喘不过气来了好么?
东方将白笑笑,“所以,我们该庆幸,当初捡到破晓的是苏家父女,他们对破晓视如己出,尤其是破晓的外公,更是把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爸,妈,这就算在咱家都做不到吧?咱家压箱底的手艺可是传男不传女的,苏家也有这规矩,但苏师傅并没藏私,我吃过破晓做的菜,比我都要好上几分,可见苏师傅对她有多用心,这样的心意,恩重如山,更是我们家的恩人……”
东方蒲郑重的道,“我知道。”
江梵诗眼低涌上热意,明白儿子想说什么了。
东方将白呼出一口气,“咱您们面前,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其实,一开始我也吃味了,甚至连暮夕的醋都吃,从他嘴里,听到越多,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苏家父女对妹妹好,我除了深深的庆幸、感激,也有几分酸意,我都羞于说出来,觉得自己真的是……”
顿了下,他才释怀的道,“但慢慢的,我就想开了,我是破晓的哥哥,我疼她,难道还能希望其他人都不要喜欢她吗?别人疼她,对她好,我应该更高兴,苏家父女也是她的家人,这世上,多了一家人疼她,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即便,她更喜欢那边,爸,妈,咱们也要心怀感恩的接受,养恩……本就比生恩大。”
这话说出来,有些艰难。
但说出来了,心头仿佛也骤然轻松了。
这便是他们一家的心结,理智上理解是一回事儿,但去面对和接受,肯定都是难受的,十月怀胎、想了二十年的孩子,却对别人更亲近,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但他们又没有抱怨、吃味的资格,因为养恩比生恩大,更别说,人家还把自己的女儿养的那么好。
严格来说,他们才是那区摘桃子的人。
苏家父女应该比他们更难受。
他们怀胎十月,养了十天,苏家却是整整养了二十年。
两相对比,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破晓更喜欢那边、更亲近那边,也是应该的吧?不然,她成了什么了,忘恩负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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