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还是笑着:“尤莉亚小姐的性格有时候是急躁了些。”
克莱尔不再谈论尤莉亚:“听说莉莉安小姐是凯瑟琳的表妹?”
布鲁诺最近与安德烈牵扯甚多,克莱尔想知道作为巴里养女的莉莉安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确实是舅舅收养的女儿。”这是亚当亲口承认的,凯瑟琳没想过否认,“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我很感谢克莱尔小姐对她的善意。”
克莱尔当时连苏珊都没放过,却对莉莉安笑脸相迎,这跟凯瑟琳所推断的她找尤莉亚麻烦的初衷是相悖的。
既然有意试探安德烈对罗伊斯顿家族的容忍度,那不该对他的舞伴如此友好。
克莱尔听都没听说过克劳德家族,她与莉莉安寒暄纯粹是因为布鲁诺。
她没怎么多想就说道:“当然,伊芙琳王妃殿下也很是喜欢她呢。”
伊芙琳?凯瑟琳愣住了,莉莉安跟布鲁诺亲王也有关系吗?
她面上不动声色:“是这样呢,两天前我遇到了王妃殿下,当时她也跟我夸赞莉莉安的乖巧呢。”
克莱尔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你们就这么放任她频繁地出入亲王府邸吗?你知道的,京中的闲话只多不少。”
民众们最喜欢给贵族的普通日常添上许多臆想的秘闻。伊芙琳与布鲁诺亲王的故事本就争议颇多,现在再加上一个年轻貌美的莉莉安,那些八卦的故事就变得越来越离奇了。
原来与亲王的关系还很紧密吗?
凯瑟琳叹了一口气:“王妃殿下喜欢她,我们有什么办法呢?不怕克莱尔小姐笑话,莉莉安跟杰瑞洛的关系很要好,她不太跟我们其他人交流,你在餐会上应该也看到了,我那孩子气的妹妹还去讽刺了她几句呢。”
伊莎贝拉与卡莉斯塔的所作所为被克莱尔尽收眼底。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外姓姐妹确实不好相处,你们没有请长辈调停一下吗?”
凯瑟琳好像在撇清与莉莉安的关系,她需要知道莉莉安出入亲王府的行为是否出自奥利维亚夫人的授意。
“伯母他们一向不太关心我们小辈的事呢,”凯瑟琳笑吟吟地说,“他们从来不会干涉我们的自由行动,用这种小事麻烦他们太失礼了。”
克莱尔追问道:“真的吗?真是好开明的家风呀,我在庄园里住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要向姨母报备呢。”
凯瑟琳顺着她的话柄说下去:“果真?那我还真的要好好谢谢父亲,他从来不会干涉我的行踪。”
克莱尔感觉自己的口水都有点不够用了:“莉莉安小姐没有跟你们住在一起吗?”
凯瑟琳笑得眉眼弯弯:“没有呢,她跟其他同学一起住在柯布西庄园。再怎么说,莉莉安也有自己的家人,与我们住在一起不太方便。”
克莱尔抓住了她的意有所指:“家人?抱歉,我并没有其他意思,但一开始听到莉莉安小姐被收养时,我以为她是孤儿。”
凯瑟琳微笑着摇摇头:“不是的,莉莉安小姐有一位卧病在床的母亲,可能是因为她的家庭条件实在太过困难,所以舅舅才会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收为养女吧。”
暂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克莱尔暗暗松了一口气。
莉莉安与格林维尔家族的关系看来并不牢固,得去查查她那个母亲。
她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看着赛马场外的树林说道:“说起来,这里离猎场不远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也能遇到一些野物。”
她拍了拍挂在马鞍上的箭囊,意气风发地说道。
“克莱尔小姐还精通射箭吗?我从来没有见识过呢。”凯瑟琳捧场地说道。
在帝高时,克莱尔等人与安托万一派可以说是沆瀣一气,专门以霸凌低阶贵族为乐。
凯瑟琳身边虽然没什么朋友,但对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一点兴趣都没有,因此她俩一直没什么交集。
“当然,”克莱尔有些得意地说道,“在帝高时,我每天都在体育馆练习射箭,可惜这两天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不然我相信我也能打到很多猎物!”
克莱尔的话藏了一半,她在体育馆练习射箭确实不假,但靶子却不是普通的靶子,是那些会跑会跳的人。
他们会将一些不听话的学生赶到篮球厅并把门锁上,接着,他们会使用一些套上软木塞的弓箭朝着人群射击。
一般情况下,经过特殊处理的弓箭是不会造成伤亡的,但是处理弓箭的也是他们的同伴,有时难免会出现纰漏。
克莱尔记得,有一次,一支弓箭的软木塞在射击过程中脱落,而那支箭刚好射中一个男孩的膝盖。
男孩没有发出叫喊就倒在地上,弓箭是由黄铜制成的,牢牢勾住他的骨头与肌肉,不马上将他送到医院的话,他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克莱尔他们停下了射击的行为,面面相觑。他们踌躇着走到男孩身边,商量着要不要将他送到医院。
安托万不想将事情闹大:“把他送到我家让希尔替他看看吧,这种程度的伤他还治得了。”
理查德·希尔是伍德家族的家庭医生,他能保证男孩的事绝不会外泄。
一旁的人反驳道:“不行,你这样偷偷摸摸地把他带回公馆,等他治好了反咬你一口怎么办?如果受伤的事没有蹊跷,那你为什么非要将他带回家里治疗。”
安托万对男孩的死活其实不是很关心,但这种事确实不能让母亲知道。
他烦躁地抽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卷:“那就打电话送医院啊,闹得人尽皆知你们就满意了吧?”
克莱尔对他们的争端充耳不闻,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银色的眼睛。
平心而论,劳伦斯·沃克有一副很出众的面孔。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透着些许营养不良的枯黄。他身形瘦削,手上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
而他引起克莱尔等人注意的则是那双银色的眼睛。他的脸棱角分明,线条流畅,没什么血色的唇时常紧紧抿着,似乎总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那双银色的眼睛却流光溢彩,仿佛是森林中舞动的神秘精灵。正是因为这一双眼睛,克莱尔打破了不会霸凌平民的先例,将他也变成了接受惩罚的对象。
此时,他整张脸都变得苍白无比,但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却宁死都不发出一点呻吟。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克莱尔,或许这样的注视并没有意义,只是他在剧痛下无意识的反应。
但克莱尔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屈与傲慢,她曼声说道:
“好了,我们何必要管他呢?”
安托万挑眉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话?就让他躺在这里吗?”
克莱尔甜笑着:“你们刚刚也说了,不管怎么样救他,都给了他攀扯的借口,对这种猪狗一样的东西何必浪费那些怜悯呢?与其惹得一身腥,不如就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安托万似乎赞同克莱尔的说法,但其他在篮球厅内的学生还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可行。
克莱尔走到他们面前:“我想,你们一定不会将这里发生的事说出去吧?”
没有人敢说话,空气中听得到隐约的啜泣。
克莱尔自顾自地说道:“那我们又可以做一个游戏了,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体育馆里发生的事,就让我们一起猜一猜是谁说出去的吧?”
她纤长的手指在上空点起了人数:“布拉德、文森特、哈莉……我记住你们了哦。”
她准确地说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语气轻快地似乎在举办一场振奋人心的破冰聚会。
啜泣声停止了,克莱尔很满意,转身招呼道:
“我们走吧,有些平民也是时候该松松筋骨了。”她看向劳伦斯,想再次欣赏那双眼睛。
但很可惜,不知道是太痛了还是一些别的原因,劳伦斯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晕过去了。
她率先朝体育馆外走去,安托万认为这样的处理有些草率,但大多数人都赞同克莱尔的做法,因此他也只好跟着人群向外走去。
临走前,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几人。
“如果让我知道有人把他送到医院的话,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不会比他更好。”他叼着烟卷,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
从那天以后,劳伦斯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克莱尔询问过教务主任,据说当天晚上,劳伦斯的父母就为他办理了退学手续,带着他连夜返回了故乡。
那种眼神再次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克莱尔惊觉自己的走神有些太过明显,她连忙指着一处灌木丛说道:
“真稀奇,雨季已经过了大半,森林里的蘑菇依然没有消失呢。”
凯瑟琳略微猜到一点,克莱尔口中的练习射箭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她漫不经心地看向那丛灌木,对这个生硬的话题转移感到不置可否。
这时,她听见了小小的破空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朝她们飞速射来。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克莱尔的马惊跳起来,它发出一声悲痛的哀鸣,疯了似的朝前狂奔而去。
而凯瑟琳的马也紧随着疾驰而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它们同在一个马厩养大,不管凯瑟琳怎么拉扯缰绳,这匹看起来性格温和的矮脚马都不肯停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克莱尔?克莱尔?你还好吗?”凯瑟琳夹紧了马腹,尽量将身体压低,大声向克莱尔询问道。
“我不知道……”克莱尔的声音随着风声传来,有些不清晰,“该死,珀尔,珀尔,你怎么了?停下来!”
珀尔应该就是马儿的名字,凯瑟琳暗自焦急,如果跟它们熟悉的克莱尔都没有办法让马匹停下来的话,拿自己更是无计可施。
她们眼看就要跑到赛马场的边缘,克莱尔抓住救命稻草般地大喊:
“没事,栅栏旁边有带刺的藩篱,它们越不过去的!”
话音未落,克莱尔的马一下子跳进了那圈挂满铁刺的藩篱中,它重重倒下,血腥味迅速弥漫到凯瑟琳的鼻端。
克莱尔一条腿落入藩篱中,一条腿被马屁压在身下,她痛苦地大喊着,凯瑟琳预估她的情况应该十分不妙。
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控制住了矮脚马,但马儿的前蹄还是被铁刺刺伤,凯瑟琳本以为它会就此停下来,但没想到,矮脚马换了一个方向,驮着她往一旁的树林中直冲而去。
树林中的树木都比较高大,凯瑟琳紧紧伏在马背上,她没有任何机会判断自己身在何方,即使保持着是这样保护自己的姿态,她也还是感觉树枝在自己的脸上划过道道血痕。
不多时,失控的马儿一头撞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然后轰然倒地。
凯瑟琳被重重地甩飞了出去,她的头刚好磕到一个残破的树桩,瞬间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十分钟,凯瑟琳终于醒了过来。
她听到一些类似于野兽进食的声音,她的手指动了动,一时不敢有太过剧烈的动作。
她缓缓移动手臂,抹了一把脸,还好脸颊上只是有些火辣辣的痛感,血迹倒是没见多少。
她忽视那一阵阵让人头晕目眩的疼痛,悄悄爬了起来,透过枝叶的缝隙察看马匹的状况。
她摔下来的地方离先前撞到的那棵树有些距离,中间隔着一些灌木与不知名的杂草。费莉希蒂庄园的植被非常茂密,因此她的身形得以掩藏在树丛后。
她恐惧地看着一头体型巨大的棕熊疯狂地扒拉着马腹,矮脚马的肚子已经被整个撕开,乱七八糟的内脏与脏污的血液流了一地。
凯瑟琳杵在地上的手感受到一阵黏腻的潮湿,那些血越流越多,朝她所隐藏的树丛中流了过来。
好在,棕熊专注于眼前的美食,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凯瑟琳坐在地上,缓缓向后移动,没退多少,她的后背就抵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