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胤糠此时的想法,后来每每想起此事时,他天不得意。他就说嘛,他的直觉从来没失准过,尤其是关系到她,就更加准了!比如说当初她一声不言跑去云南,他在京城里坐立不安,借着剿匪的名目急急赶去,果然碰上她出事!
胤táng迷迷糊糊才刚刚睡醒,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似有似无的呻吟,他原本还以为又是自己神经过敏在做梦没有在意。不一会,又是一阵,比先前声音大了些,胤táng心头一凛,凝神细听,果然是枕边人出的。
他顿时睡意全无,骨碌一下翻身向她,轻轻摇晃着她,小心翼翼低声道:“阿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引章一手抚着腹部,呼吸有些喘,眼眸半合半闭,有气无力呻吟着道:“胤,胤táng,我,肚子疼!”“你别怕,爷在这陪着你。乖乖等一会,爷这就叫人。”胤táng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忙起身下床,胡乱穿上衣服,出了帐帏,便低喝“来人!”
这些日子因是引章临产期,帐外值夜的一直是鱼儿、鸢萝、红叶姐妹几个可靠之人轮流着,这晚正是鱼儿和阿青。
鱼儿素来警醒,胤táng一叫她便听见了,心突地一跳,觉得某种时刻似乎来临了,忙答应了一声,推醒了阿青。
鱼儿答应的声音也不大,她知道胤檐是怕惊吓着引章才放低声音,而她也是这么想的。
“快去,叫产婆进来,还有,叫人去传太医,快去!”胤táng吩咐完,忙又转身去床前陪着引章。引章的额上已浸湿了汗水,嘴唇咬得白却仍制止不了溢出的呻吟。
“阿章,你疼便叫出来,爷在这呢!阿章!”胤táng见了吓得身子软,紧紧握着她的手,心突突直跳,又忙从枕下掏出手绢替她擦拭汗水。
“我,我好疼,胤táng,好疼”引章小脸苍白,星眸半闭,鬓角已全湿透,一缕一缕看起来十分狼狈。她的眼角不觉渗出泪水,大颗大颗的,顺着眼角流入耳畔间,轻喘着,柔弱无力得像一根羽毛。
“阿章,别,别这样,你再忍忍,再忍忍就好”胤táng握着她手的手忍不住有些起抖来,手忙脚乱的又替她拭泪。看到她这样又不能替她承受,他安慰她的话显得那么软弱无力,他的声音暗哑,听起来完全没有说服力。他忍不住扭头回望,将稳婆骂了不知多少遍。
不一会,红叶、凌霄、鸢萝、阿碧几个都来了,小丫头们也都起来了,站在外厅惴惴不安,琴瑟居里灯火通明,却无一人敢透一口大气,更不敢出声。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胤táng沉着脸向红叶喝道:“再去催催,那林婆子再磨蹭,爷非收拾她不可!”“是,九爷!”红叶慌忙答应,急急转身而去。刚到门口,恰见鱼儿和林婆子及另两位稳婆、府上有经验的老嬷嬷一起忙忙进来,红叶忙道:“怎么这么久,快进去!”
“主子很要紧吗?”鱼儿心一紧,边随着她们紧步上前边问。
“一直哭喊着疼,爷快急疯了!”红叶低声答道。
林婆牟等听了这句,脚下不觉又加快了些,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闯进引章卧室。
胤táng早已沉着脸,冷冷瞟过她们,声音却还平静:“快过来瞧瞧,侧福晋是不是要生了!”林婆子答应一声,定定神大着胆子上前,见引章疼得有气无力满头是汗,忙掀开被子一看,不觉一惊,忙道:“是要生了,请九爷出去候着吧,姑娘们,拿备下的干净家伙来,快叫人准备热水!”
引章听了精神一振,刚松了口气,立刻被更加汹涌的疼痛袭来,忍不住咬着被子痛苦呻吟,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胤táng瞧了瞧她,十分不忍,又不敢在一旁影响了稳婆行动,他缓缓神,向林婆子等淡淡道:“侧福晋要不要紧?不管怎么样,爷要侧福晋平平安安,记住了,要侧福晋平安!等孩子生下后,你们人人都有重赏,专心些!”
说这话时胤táng的声音在着颤,他心里突然升腾起莫大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九爷放心,侧福晋身子健康,目前看起来一切顺利,九爷您就等着当阿玛吧!”林婆子忙答道。
“好,好!”胤táng喃喃应着,转身出了产房,在外边定定的站着,瞧着里边人影晃动,声音嘈杂,一时心乱如麻莫可形容!
不多会,太医也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胤táng不耐烦他见。挥挥手道!’“在一旁候着!”
太医甚懂眼色,一声儿不敢支,垂手默默隐在帘帐暗影后侍立着,一动不动,甚至连身上的药箱也忘了取下来,还那么挂在身上。
产〖房〗中依然乱作一团。引章是个能隐忍的人,虽然疼痛像海潮般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冲击得她的呼吸一下一下凝滞,眼前一阵一阵晕,痛得天旋地转,但意识却还清晰,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断断不肯毫不顾忌扯着嗓子放声哭喊大叫,紧咬的唇从白变红,由红转白,哆哆嗦嗦,五官已皱成一团,和着是泪是汗的水迹更是凌乱狼狈不堪。她只狠命忍着,破喉而出的呻吟因刻意的隐忍显得格外暗哑,偶尔高出一声万忍不住的的叫唤,听起来格外刺耳,也让人能想象得到那无可比拟的痛楚。
每当她蓦地高声叫唤,凄厉的声音像绷紧而断的弦“铮”的一下又归于沉寂,嗡嗡余音却敲击回荡在耳畔令人揪心。胤táng的心不知揪了多少次,里边的人在受苦,他同样也在苦海里煎熬。他以为他能够为她做一切,但她在受着最大痛楚时他却无能为力,甚至都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胤táng手心里捏着满把的汗,又湿又冷,他脑子里全是想象中她在受的苦,耳边萦绕回响尽是她压抑的痛楚呻吟。他的心提得老高悬在半空,眉头皱了又皱,时而怔,时而叹息,突然负手疾步徘徊,突然又站着一动不动只盯着那幢幢人影出神。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生孩子,是这样提心吊胆能吓掉人半条命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胤táng只觉得自己的心和灵魂都翻来覆去折腾得要出窍了,产房内终于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如黎明前划破黑暗的第一缕朝阳,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产房内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欢呼起来,笑声阵阵,胤táng不禁也咧嘴笑了起来,身心一松,浑身散了架似的脚下轻飘飘如同踩在棉huā堆里一个趋趔。
“恭喜爷!这会爷可安心了!”极有眼色的秦四快步上前扶了扶胤táng眉开眼笑道。
同时帘幔轻动,鱼儿抱着包裹在杏黄绫百子被中的小小婴儿出来,满面喜色向胤táng福身笑道:“恭喜爷,主子给爷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平安!”“太好了!快让爷瞧瞧!”胤táng大喜,终于拨开乌云见明月了!他凑上前瞧那襁褓中的小婴儿,他本想伸手去抱,但这小小的脆弱的软绵绵的身子让他不知所措,不知从何下手,踌躇着又把抬起的双臂放下来,只认真瞧着他笑道:“让爷好好瞧瞧乖儿子!”
这一瞧不打紧,胤táng眼皮霍然一跳,身子也不由震了震,脱口道:“这”他差点便冲口而出“这真是爷的儿子吗?!”总算见机得快,硬生生刹住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鱼儿把他从产房里抱出来,如果他的额娘不是他心爱的引章,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么丑的小肉团是他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他看起来就像一团暗红的肉团,闭着眼,眼皮是奇异的光秃,没有睫毛显得很怪异,嘴、鼻塌塌的皱成一团,小脸也皱成一团,五官没有一个地方像他,也不像引章。
胤谐瞧来瞧去,耐着性子往好的方面去想,耐着性子要看出点漂亮英俊来,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放弃了!他十分郁闷和不甘,想他九爷何等玉树临风、神采飘逸,引章也是个明眸善睐、一颦一笑动人心弦的美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小阿季哭山艮宏亮,身体也很健康,九爷您瞧,他长得多可爱!”鱼儿抱着这孩子,满眼的喜欢和赞赏,就像看着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一样。
胤táng笑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她的看法,随即吩咐道:“让奶娘好生照顾小阿哥。小阿哥还小,这些日子你和红叶带两个妥当丫头亲自照顾着吧,别的人爷不放心,等他大些爷再安排!”“是,九爷。”鱼儿答应着,笑道:“那奴婢抱小阿哥下去了!”胤táng点了点头,忙又道:“…阿章怎么样了?”
鱼儿笑道:“九爷放心,主子身子向来健康没什么事的,只是折腾一宿累坏了,这会喝了半碗参汤已睡着了。”
胤táng点点头松了口气,道:“她没事就好!”
鱼儿见他没别的吩咐,便微微福了一福,抱着孩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