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锦儿那孩子今年都二十有一了,你这当娘的也不能老这么打呀。”墨景耀噘着嘴小声嘀咕,话毕忍不住抬手拿袖子擦了擦脑门上渗出来的汗。
李妙竹闻言不曾言语,云璟帝见她唇边挂着的那道温婉笑意渐渐收了,袖中藏着的铁鞭也不再哗啦作响,胸腔内悬着的那颗心这才略略安定了下来。
——还行,甭管咋样,这人算是被他稳住了,老六待会,起码还能有命走出这倒霉催的御书房。
墨景耀心下如是暗忖,李妙竹则在听过帝王的那一番话后,颇为怅然地咂了咂嘴。
“啧,他这回没犯事啊。”女人不情不愿地收了袖中铁鞭,继而无不可惜地低头一叹,“我还以为他又犯什么大错了呢。”
“害得我白兴奋了一场。”——她这连鞭子都准备好了。
……见鬼,您老兴奋个什么劲儿啊!还有,为什么在得知墨书锦不曾犯错之后,您老看起来这么失落啊喂!
所以您是真的很想抽墨书锦一顿是吗?
缩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慕惜辞二人傻了眼,虽说他们知道墨书锦那个又贱又怂的小二傻子不大招人待见,但他们也着实没想到他能不受待见到这程度——
连他亲妈都动不动就想抽他,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混得这么惨?
大受震撼的两人腹诽着对视了一眼,二人交换眼神时,那边的李妙竹已然收好了那条铁鞭,瞅着面前的两个半大崽子,微微正了色。
“七殿下、慕三小姐,方才妾身一时激动不慎失了仪,倒让你们见笑了。”李妙竹拱手冲二人行了个揖,声线平稳而不见分毫的忸怩之态。
——左右眼下这俩小家伙已见了她的真正面目,她便懒得再装出平日在人前端着的那副端庄优雅了,索性大大方方地将此事认了下来,如此也算是磊落洒脱。
“还望两位能别嫌我这个做长辈的,整日没个正形才是。”女人说着弯了眉眼,那样子和善得,简直与先前嚷嚷着要抽墨书锦的那会判若两人。
“昭仪说笑了。”墨君漓应声起身,拉着自家小国师给李妙竹还过一礼,声线内笑意半掩,“您是性情中人,我等晚辈,又岂会因着这点缘由,便嫌弃上了您?”
“这是两位的脾气好。”李妙竹笑笑,语调却在突然间变得庄重无比,“说来,妾身还未谢过二位,先前对锦儿的救命之恩。”
“——那日若非两位及时赶去帮锦儿解了毒,又顺势骂醒了他,这不着调的玩意这会只怕早就把自己玩进土了。”
“此等大恩,妾身自是永世难忘,来日二位若有能用得上我母子二人的地方,只管同妾身开口便是——”
“妾身定然义不容辞。”女人敛眉,几句话便将那恩情轻轻松松地尽数归咎在了自己与墨书锦的身上,言辞间却绝口不提李家半字。
在场的三人闻言不禁低头一笑,他们知道她这是不准备让李家掺和进前朝纷争的意思,却也不曾直接将之点明。
“李昭仪,您多虑了。”少年假咳一声,放轻了声调,“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又何必这般在意?”
“何况,六哥虽平日犯懒贪玩了些,人却不坏,我等愿意出手搭救,原也只是看他秉性纯善,不忍见他为奸人所害,并非另有所图。”
“唔,这倒是,那崽子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人,就是欠揍了点。”李妙竹颔首,边说边晃了晃手腕——她一提起自家那倒霉儿子,手就不自觉地发了痒。
……问题再欠揍也不能直接拿铁鞭子抽啊!!
慕惜辞三人默然失语,李妙竹见几人貌似不大想说话,便衣摆一提,大咧咧地就近寻了个椅子坐了。
——她穿着这身宫装站这么久,还真有点累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陛下。”落了座的李妙竹漫不经心地抬手掸了掸衣袖,“二十一怎么了,锦儿二十一为什么就不能打了?”
“那我这生个孩子下来,不就是为了打着玩的吗?”女人捏着袖口说了个振振有词,“这要大了就不能打,那我还生他干嘛?”
“……你要不仔细瞅瞅你是拿啥打的?”墨景耀颤手掩面——精铁大钢鞭,还是九节的,这要再带点倒刺,那直接就是审讯用的刑具了!
“害,这不是顺手了嘛。”李妙竹望天,不着痕迹地将那九节铁鞭又往袖子里塞了塞,“总之,陛下,等下若有要臣妾动手的地方,尽管开口。”
“是半死半活还是半死不活,或是干脆不活,只要您给个尺度,这些都好说。”
“咳,这些倒都不急……那什么,德庸,你前头去瞅瞅皇兄和锦儿他们到了没有,”云璟帝攥拳假咳,声线一扬,僵硬地岔开了话题,“这人都派出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喏。”俞德庸在御书房外遥遥应声,不多时,众人只听一阵衣料窸窣,先前那应着帝王传唤的老内监便已快步入了内。
墨景耀见状抬了抬眉,俞德庸则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个礼:“陛下,王爷和六殿下这会已入了宫门了,正往您这御书房走呢。”
“想来,要不了半刻便能到了。”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云璟帝点头挥了手,老内监拱手应了一句,便悄声退离了御书房。
“那这……陛下,臣妾是不是该暂且回避一下?”李妙竹挑眉,说话间不经意转动了袖中铁鞭。
余下几人听着那酸牙刺耳的金鸣声响,只觉背脊不受控地便生了寒。
墨景耀见状忙不迭地点了头,伸手一指内间:“对对,你先去后头回避一下,免得等下把锦儿直接吓跑了。”
“这好说,那待会臣妾就在门边上候着,有需要您随时开口。”李妙竹下颌一点,攥着铁鞭,起身拐去了屏风之后。
不,为了墨书锦那倒霉崽子的小命着想,他并不是想开这个口。
墨景耀瘪着嘴无声嘀咕一句,转而默默收回了目光。
俞德庸传回来的消息惯来靠谱,拾掇整齐三人又在御书房坐了不到盏茶功夫,就听得门外一串脚步由远及近——
下一息,墨景齐提溜着墨书锦,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