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复清了清喉咙,对邓禹说道:“仲华,让陛下册封祭小姐为郡主,有些过了,能册封为县主,就已是天大之恩惠。”
顾名思义,县主就是一县之主,郡主是一郡之主。
侯的封地,是一个县或者几个县,王的封地才是一个郡或者几个郡,让陛下册封祭蔓婉为郡主,在贾复看来,确实是太过了。
邓禹揉了揉下巴,仔细想了想,笑了出来,说道:“是有些过了,不过,也得看情况。”稍顿,他问道:“君然,你说,大司空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贾复沉默片刻,摇摇头,说道:“以前或许会,但现在,应该不会了。”
宋弘做大司空,已有好几年了,心气越来越高。如果祭遵还活着,宋弘虽说也看不上眼,但凭借天子对祭遵的宠信,只要天子开了口,他还是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但问题是,现在祭遵已经过世,人已经不在了,而且爵位还没传到祭遵这一脉,以宋弘的心高气傲,他恐怕不会接受这门亲事。见贾复一个劲的摇头,邓禹微微一笑,对阴丽华说道:“贵人,如果大司空同意了这门亲事,贵人可向陛下建议,册封祭小姐为县主;倘若大司空未同意这门亲事,贵人便
可向陛下建议,册封祭小姐为郡主。无妨!”
阴丽华暗叹口气,看来仲华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阳儿找助力,要推阳儿夺嫡。阴丽华的性情向来不喜好争抢,对于皇位也是如此。
不过邓禹有句话惊出阴丽华一身的冷汗,在皇家,不是你不去争不去抢,最后就能落得个好下场,因为出身的关系,皇子活着的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阴丽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邓禹、贾复心向自己,心向阳儿,这份情,她铭记于心。
她向邓禹和贾复欠了欠身,说道:“两位将军所言,丽华都有牢记,丽华会按照仲华的叮嘱去做。”
闻言,邓禹喜形于色,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他最怕的不是刘阳不争气,他也有信心能把刘阳教导成一代明君。
他最怕的是阴丽华拖后腿,阻挡刘阳的帝王之路,阴贵人能自己想通,能按照他的提议去做,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们正说着话,红笺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到了阴丽华近前,小声说道:“贵人,陛下驾到。”
听闻这话,阴丽华和邓禹、贾复齐齐站起身形,他们刚起身,刘秀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人各自施礼,说道:“陛下!”
刘秀向三人摆了摆手,说道:“都平身吧!”
等邓禹、贾复直起身形,刘秀看了看桌上的茶杯,说道:“仲华、君文,你们闲来无事,能找丽华喝茶,却不肯去找我吃酒?”
邓禹和贾复相识而笑,前者说道:“陛下,四皇子病了,微臣和君文特来探望。”
刘阳身体有恙,刘秀也听说了,他转头看向阴丽华,问道:“丽华,阳儿的病情如何?”
阴丽华柔声说道:“陛下放心,阳儿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
“找太医看过了?”
“是的,陛下!”
刘秀点点头,悬起来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去。祭遵的病故,让刘秀深感天有不测风云,即便只是小病小灾,也不能疏忽。他走到桌案前,拉着阴丽华坐下,看到桌案上写到一半的书信,拿了起来,大致看了一遍,而后将书信放下,轻叹一声,说道:“第孙走得突然,还未留下子嗣,对第孙,
我亏欠颇多啊!”
邓禹正色说道:“第孙以及臣等,深受陛下圣恩,纵然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刘秀沉默片刻,说道:“第孙之小女蔓婉,已过及笄之年,可还未曾婚配,我以为,河南太守宋嵩是不错之人选,仲华、君文以为如何?”
邓禹乐呵呵地笑道:“陛下,微臣以为,陛下心思通透,眼光独到,钦点之婚配,乃天作之合!”
“哈哈!”刘秀仰面大笑,抬手指了指邓禹,说道:“仲华什么时候也会迎合圣意了?”
邓禹正色说道:“这是微臣肺腑之言。”
刘秀眨了眨眼睛,说道:“嗯!我以为这门婚事,堪称门当户对。”
翌日,刘秀上了早朝,这是刘秀回到洛阳以来第一次的早朝。早朝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一些,一直开到中午,还未散朝。
刘秀让内侍准备了一些粥,分给朝堂大臣,众人是边吃粥边继续议事。他放下粥碗,说道:“此次,我领兵讨伐隗嚣,先后两次进军汉阳,第一次是败在轻敌,第二次,虽战果累累,屡次重创陇军,但却未能击杀隗嚣,让隗嚣成功逃到了冀城
,现,我军将士围困冀城,但粮草已然不足。”说到这里,他看向宋弘,问道:“司空,朝中能不能再抽调些粮草?”
宋弘跨步出列,连连摇头,说道:“陛下,南征军正在和公孙述打仗,需要钱粮,西征军正在和羌人打仗,也需要钱粮,朝廷实在是没有多余之钱粮运送到汉阳冀城。”
刘秀眉头紧锁,说道:“如果不能把粮草及时运送到冀城,我军十多万将士,将面临无粮可吃之困境。”
宋弘向刘秀躬了躬身形,小声说道:“陛下,微臣已经尽力了。”
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刘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转头对张昆说道:“拟旨,令大司马,择日退兵!”
打仗不能没有粮食,一旦粮草短缺,那对一支军队而言,绝对是致命的。
现代人可能无法理解,那是因为没挨过饿。饥饿能让人变得疯狂,能让人退化成野兽,能让人做出任何事,包括人吃人。
散朝之后,刘秀特意留下大司徒伏湛、大司空宋弘、右将军邓禹、左将军贾复这些心腹大臣。刘秀带着四人,一同去到清凉殿。
君臣几人落座之后,张昆和洛幽端送上来茶水。
因为是在私下的场合,刘秀的坐姿也很随意,他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弯着,胳膊肘拄在膝盖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他说道:“只要能假以时日,我军攻破冀城,生擒隗嚣,并非难事!”
汉阳之战打到现在,双方都是在咬牙硬挺着,汉军这边缺粮,隗嚣那边又何尝不缺粮,双方的粮草都已快要用尽,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他向宋弘伸出两根手指头,说道:“仲子(宋弘字仲子),两个月,只要你能凑出两个月的粮草,送到汉阳,我军必破冀城!”
宋弘认真想了想,摇头苦笑,说道:“陛下,微臣……别说两个月的粮草,即便是一个月的粮草,微臣现在都凑不出来啊!”
刘秀凝视宋弘片刻,轻轻叹口气。这真是没办法,即便明知道己方大军再坚持两个月,就能把隗嚣熬得扛不住,但宋弘这边拿不出粮食,这谁都没辙。
他转头看向伏湛,问了一番这段时间的政务。伏湛回答的支支吾吾,对于洛阳政务的了解程度,还不如尚书令侯霸,这让刘秀颇有些不满。
见刘秀目光黯下来,邓禹干咳了一声,向刘秀使个眼色,后者见状,深吸口气,隐忍未。
他的目光又落到宋弘身上,嘴角扬起,面带笑意地说道:“有件事,我要与仲子商议。”
宋弘连忙欠身,问道:“陛下有何事?”
刘秀说道:“仲子身为太子太傅,这段时间,又要处理政务,又要教导太子,辛苦了。”
宋弘正色说道:“这是微臣应尽之责。”
刘秀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令弟宋嵩,可有许配亲事?”
宋弘一怔,这好端端的,陛下怎么把话题说到自己的弟弟身上了。他摇头说道:“应该是……还没有吧!”
刘秀抚掌而笑,说道:“那正好,我这倒是有一合适之人选,可配宋太守。”
宋弘下意识地问道:“陛下所说的合适人选是?”
“祭家的三小姐,祭蔓婉。”刘秀乐呵呵地看着宋弘,问道:“仲子以为如何啊?”
宋弘愣了片刻才算回过神来,原来陛下是要给自己的弟弟许配亲事,而许配的对象,是祭遵的遗孤,三女蔓婉。宋弘暗叹口气,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陛下哪里都好,但就是热衷给人许配亲事。以前陛下要把湖阳长公主许配给自己,现在又要把祭遵的遗孤许配给自己的弟弟,这真是令人头疼。
还没等宋弘说话,刘秀开始了老王卖瓜。
他笑吟吟地说道:“蔓婉乃忠烈之后,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远近闻名之才女,宋太守和蔓婉,实属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倘若祭蔓婉真有陛下说的这么好,那陛下为何不收她入宫呢!当然了,这话宋弘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口。
他向刘秀欠了欠身,正色说道:“陛下,宋嵩之婚配,微臣做不了主。”
刘秀摆摆手,说道:“令尊已故,你长兄为父,仲子是宋太守的大哥,宋太守之婚事,仲子是可以敲定的嘛!”
宋弘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对于婚配之事,微臣与宋嵩早有过商定,婚配之事,以他自己的心意为主,微臣不加以干涉。”
刘秀又不是傻子,恰恰相反,他可是人精中的人精,宋弘对于宋嵩和祭蔓婉之间的婚事推三阻四,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
说白了,第孙不在之后,他这位堂堂的大司空,已经看不上祭家了。
没想到,还真让圣通说着了,德行出众,以刚正不阿闻名于世的宋弘,现在也犯了狗眼看人低的毛病。
刘秀心里十分不痛快,但脸上没有丝毫的表露,随便打了个哈哈,便不再提及此事。刘秀不提,宋弘更不会把话题主动往这件事上引,此事似乎就算是过去了。
又说会话,刘秀打了个呵欠,伏湛、宋弘见状,起身告辞。刘秀也没有挽留,等他二人走后,邓禹和贾复站起身形,走到刘秀近前,双双跪坐下来。
刘秀问道:“仲华,大司徒是怎么回事?为何许多政务,他都不甚了解?”
大司徒,相当于丞相,乃处理政务之,对政务不了解,这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可笑。邓禹向刘秀点点头,又笑了笑,说道:“陛下,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伏司徒年事已高,心力有限,许多事情,伏司徒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二,朝中的许多事务,
都在尚书台处理了,伏司徒不太愿插手尚书台的事务。”
听完邓禹的解释,刘秀沉默片刻,了然地点下头,幽幽说道:“没错,伏公的年纪的确太大了,以前,倒是我疏忽了。”贾复看眼邓禹,得!仲华一句话,大司徒这个头衔,伏湛算是要戴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