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延煜说过几天会送漆漆离开,可漆漆没想到自那一日他离开以后过了十来日,他也没再回来。漆漆待在屋子里,几次想去问守在外面的侍卫,最后也都作罢。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谁管他!
夜里,漆漆睡得迷迷糊糊,盖在身上的被子的掀开,她翻了个身,嘟囔一句:“吵人睡觉,真烦人。”
师延煜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明日送你走。”
漆漆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睛,仍旧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好一会儿,她才随意地“啊”了一声,说:“知道了。”
“陆府人去楼空,你姐姐已不在那里,其他人也都不在。”
漆漆想了想,说:“哦,应该是去找我姐夫了。”
“嗯,所以明天我会派人把你送去沈不覆那里。”
派人。
漆漆没吭声。
师延煜默了默,道:“若是陆府我可以送你去,沈不覆所在之地离这里太远,我走不开。”
“切,谁稀罕你送啊。”漆漆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可是她没睡着,而师延煜合着眼也一样没有睡。
两个人在黑夜里沉默了很久,师延煜开口:“下半夜了,不睡觉想什么?”
漆漆放在枕旁的手攥了一下枕头角儿,说:“想睡你。”
师延煜低低笑出声来,他伸手揽过漆漆的腰,用力一拉,就将她拉到身上。漆漆跨坐在他身上,毫不犹豫俯下身,与他亲吻。
她的吻向来热烈,带着侵略性,师延煜早已习惯,一边回应,一边去脱她的衣服。
两个人滚到床里侧,师延煜一手支撑,刚要把她压在身下,另一只搂在她后腰的手摸到她背上的疤。师延煜迷乱的眼中霎时恢复了一丝明朗,他看了漆漆一眼,重新仰躺,将她拎到身上。
这一个多月,每一次都是漆漆把师延煜压在身下,倒不是每一次都是漆漆主动,而是漆漆背上有伤,师延煜便没有压过她。即使这些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第二日一早,侍女悄声走进来,将一套崭新的衣裙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悄声退下去。
“给我的?”漆漆穿着师延煜的大袍子,随意翻了翻桌子上的衣服。
“总不能让你穿着我的衣服走。”
“谢了哈。”漆漆也不避讳,当着师延煜的面开始换衣服。
师延煜坐在藤椅里,将脚搭在身前的小几上,他没接话,静静看着漆漆换衣服。
后来侍卫敲门,在外面禀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漆漆开心地开了门,回头对师延煜笑着说:“不用送了!”
“肖折漆。”
漆漆一脚迈出门槛,回过头来看他,神采飞扬地问:“怎么?”
师延煜看着她,缓缓道:“以后别总是那么嘴硬,会吃亏的。”
“要你管!”漆漆皱着眉转身,跟着侍卫往外走。她脚步轻快,带着几分欢喜自在,然而随着越走越远,她翘起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手慢慢交叠相握放在身前,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那个银镯子。眼底嘴角的最后一抹笑
也淡去了。
很想回头看一眼,就再看他一眼就好。
漆漆的脚步不由放慢了,带路的侍卫人高马大本来就走得快,觉察她落后了很多,不由停下来等她。漆漆一愣,急忙重新摆起笑脸,大步朝前走。
她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哼,丑了吧唧的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一个多月了,看腻了!
不回头看!
随着漆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窝在藤椅的师延煜脸色彻底黑下来:妈的,她居然真不回头!此处距离沈不覆所在之地的确有些远,大概要走一个半月才能到。师延煜派了八百个精兵护送漆漆过去。漆漆坐在马车里,将头搭在车壁,脑子里空空的,她什么都没去想,任由自己持续一种呆的状态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来,她身子跟着一颠,额头撞上了车壁。她疼得“唔”了一声,蹙眉揉着额头。
“干嘛呀?”漆漆恼怒地将车门一脚踹开,有些意外地看见师延煜臭着一张脸站在马车前。
漆漆愣了愣,急忙抓着马车门,瞪着师延煜:“师延煜,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可不能出尔反尔!”
师延煜没接话,黑着脸缓步朝马车走来。围在马车周围的侍卫急忙向后退去,给他让路。
“退开十丈,没有命令不得靠近!”师延煜冷声下令。
“是!”护送的八百精兵愣了一下,然后接受这个古怪的命令,动作迅速地立刻撤离。
看着跳上马车的师延煜,漆漆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质问:“你要干嘛?”
师延煜钻进车厢,反手将车门摔上。
坐在长凳上的漆漆盯着他的眼睛,不由向后退去。师延煜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长凳上拉起来,推到车厢里铺着绒毯的地面,将她压在身下。
“师延煜你什么疯!”
“呵,被你压了那么多次,在你走之前,本王若不压回来太吃亏。”
漆漆古怪地看着他,小声嘟囔一句。
师延煜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问:“大点声说话!”
“我说你像小孩!”
师延煜没接话,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解开漆漆的衣裙。
漆漆吃痛,一边骂他,一边胡乱推着他。她的手不小心将长凳上一个小铜镜打翻在地,那个铜镜是她之前用过忘了收起来随意放在那儿的。
漆漆的叫声忽然停下来。
师延煜诧异地看她一眼,见她偏着头,手使劲儿拨着额前偏到一旁的刘海儿。师延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她正望着倒在角落的小铜镜。
师延煜动作一停,手探过她后颈,将她的头抬起来,胡乱拨开她的刘海,在她额间的疤痕慢慢啃咬。
漆漆的身子颤了一下,抵在师延煜胸口的手慢慢攥紧他的衣襟。
师延煜停下来,看着她,训斥:“不许分心!”
漆漆咬了下嘴唇没顶嘴,她移开视线,慢慢将脸埋在他胸口。
有那么一瞬间,师延煜又想问她那个问题,可是他又想起自己曾对她说过上一次已是最后一次问她。不行,他不能再问,不能打脸。
师延煜正犹豫,漆漆忽然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尖儿,睁大了眼睛瞪他:“分什么心,不许停!”
那句想要第一百零八次问出来的话又被师延煜咽了回去,唯有更用力才泄心里的憋屈和愤懑。
马儿不安地挪动前蹄,车厢跟着轻轻地摇晃,伴着车厢里丝丝缕缕的情声。
师延煜坐在马上,眼睁睁看着马车带着漆漆越走越远。
还是他妈的走了。
没良心。
师延煜神情恹恹地往回走,刚回府,立刻有属下迎上来,禀告:“王爷,袁将军和苏将军带着三千精兵去找沈不覆藏匿的金银和兵符了!”
“什么?”师延煜脸色微变。“王爷,今日您走后不久,肖家姐弟嚷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着一伙人硬闯进来,要向袁将军要肖家二姑娘的尸身!袁将军哄骗肖家姐弟只有他们交代出以朔公主的下落,才肯将肖二姑娘的尸体还给他
们……”
“袁顷悍手里哪来的兵?这又与苏将军何干?”师延煜脸色越难看。
袁顷悍如今能活命,已是定王网开一面,未杀他,却等于囚禁。那名属下将今日肖折釉和陶陶闯进来后生的事情完完全全禀告师延煜,袁顷悍手中的确没有兵,可是袁顷悍说动了苏将军。苏将军受到袁顷悍劝说,带着三千精兵押着肖折釉去找以朔公主。苏将军临走
前还吩咐人留话给师延煜,让师延煜放心。他说肖折釉姐弟人少势弱不足为惧,若有计谋杀人立回。他还向师延煜承诺定将以朔公主手中的兵符捧回来。
师延煜听完沉默许久。师延煜的心腹手下在师延煜未归的这半日急得团团转,他心里觉得此事不妥,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一直等着师延煜回来,如今见师延煜一直沉默不说话,他不由试探着问:“王爷,依您的意思袁将军和苏
将军这次能不能把番邦兵符带回来?”
师延煜冷笑了一声,道:“袁将军?苏将军?分明是袁死人、苏蠢货。”
侍卫愣愣看着师延煜,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师延煜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古怪。这个袁顷悍吃了一次肖折釉的亏不够,这次要彻底把命搭进去了。师延煜虽不明白当初肖折釉为何千方百计从师沁月口中问出以朔公主的过去,也不太清楚肖折釉到底和
袁顷悍夫妇有什么仇怨,可是师延煜很清楚当年袁顷悍妻儿的死都是肖折釉的计谋。
师延煜又了然,怪不得他派人四处寻找肖折釉的下落都没有结果,原来是她藏了起来准备报复。师延煜在心里“啧”了一声,忽然升出几分玩味儿的念头。他倒是很想知道肖折釉会怎么弄死袁顷悍。袁顷悍和苏将军的生死,师延煜都不在乎,可是他还是有些在意那三千精兵。他想了想,吩咐:“传本王的令,让刘将军悄悄带五千兵马追过去。不用管那两个蠢货的生死,把那三千精兵带回来,一个不许
缺。”
“属下遵命!”而此时,肖折釉则是和陶陶被关押在了一辆马车里。肖折釉看了陶陶一眼,想起今日陶陶的表现,终于有些欣慰,这个孩子总算长大了一些。本来肖折釉是打算一个人来的,可是陶陶非要跟来。原本肖折
釉还有些担心打斗的场景会吓到陶陶,又担心陶陶会露出马脚,可是最后她现是她多虑了。
马车停下来,袁顷悍猛地将马车门拉开:“快下来!”
陶陶在袁顷悍伸手要抓肖折釉之前,先一步下去挡开袁顷悍的手,肖折釉跟在陶陶身后下去。
“到底在哪?”袁顷悍十分急躁。
苏将军也凑过来,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给我老实点,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耍花样,看老子不把你们剁成肉泥!”
肖折釉说:“就在前面了。我们姐弟二人这个样子也跑不掉,两位将军为何担心。不过我们可说好了,我将地方给你们领到,你们可要把我妹妹的尸体还给我。”
“那是自然!”袁顷悍立刻应下。
其实他根本拿不了漆漆的尸体还给肖折釉,在来之前他派人打听过,原本悬于城门的尸体在很早之前散恶臭,就被师延煜令人放了下来,草帘子一卷,扔到乱葬岗,如今恐怕连骨头都不剩。
肖折釉点点头,径自往前走。陶陶紧紧跟在肖折釉身后。
袁顷悍和苏将军略一商量,让三千精兵围住整条小巷,然后带着几十个精兵跟上肖折釉。
肖折釉走到一处不起眼的院门前轻轻叩了三下门,院子里传来一声略苍老的声音,问:“谁呐?”
袁顷悍和苏将军对视一眼,都提高了警惕。
“陆伯,是我。”肖折釉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院门被推开,开门的老伯看见肖折釉身后的人不由皱眉,警惕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袁顷悍握紧腰际的刀。
肖折釉浅笑着说:“当然是沈将军的部下,是沈将军让他们过来的。”
陆伯恍然,脸上立刻换回慈祥的样子,弯着腰恭敬将人请进来。
临进正厅前,肖折釉回头看向袁顷悍,说:“两位将军跟进来就好,其他人还是留在院子中吧。”
“当然可以。”袁顷悍上前一步,靠近肖折釉,宽大的袖子遮住手中的匕,而匕抵在肖折釉的腰际。
陶陶眯着眼睛盯着袁顷悍手中那把匕上,他努力喘了口气,装作没看见一样,跟着肖折釉往屋子里走。
赵素心穿着一身红色的裙装,下半部的脸也用红色的轻纱遮着,她懒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榻上,两个侍女跪在她脚边给她捶腿。
肖折釉走进厅中,屈膝行了一礼,说:“折釉给公主请安。”
陶陶跟着肖折釉一并行礼。
赵素心睥了她一眼,目光又漫不经心地扫过肖折釉身后的人,眼中流露出几分厌恶的神情来,不悦地说:“这两个人是谁?”
她没让起身,肖折釉就一直屈着膝。肖折釉恭敬地说:“回公主的话,是将军让他们过来的。”
“沈不覆?”赵素心挑了一下眉,重新斜倚在美人榻上。打量着站在肖折釉身后的袁顷悍和苏将军。
那种目光有点懒散,又带着点不满的傲慢。
肖折釉回头看了一眼袁顷悍和苏将军。袁顷悍和苏将军对视一眼跟着行礼。
赵素心这才满意,她染着鲜红丹蔻的手随意抬了一下,道:“平身罢。”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朝正在给她捶腿的两个侍女说:“行了,行了,都下去罢!”
“是。”两个侍女起身,低着头悄声疾步往外走。
赵素心询问:“沈不覆让你们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袁顷悍急忙说:“是为了……”
“大胆!”赵素心冷眼看他,怒斥:“本宫何时问你话了?”
袁顷悍眉心跳了跳,他真心想把眼前这个女人给砍了。他多年前见过盛令澜,只觉得她站在人群中永远都是最耀眼的那个,那张脸,那高傲的神态,足以让他过目不忘。
凭着多年轻惊鸿一瞥,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用轻纱遮着半张脸,可是袁顷悍也认定了她就是盛令澜。只是他心里有点失望,年少时惊艳了他的女子竟然也是这样蠢笨的里子。
赵素心指了指肖折釉,说:“你来说给本宫听。”
“是。”肖折釉走上前去,为赵素心捏着肩膀,她一边捏一边说:“是将军让他们过来取兵符的。”
“兵符?”赵素心立刻又皱了眉,十分不悦。
“皇陵离这里这么远,又要本宫奔波?哼,好他个沈不覆,把本宫当成他手下了不成!”赵素心愤怒地将桌子上的茶具推到地上。肖折釉在心里叹了口气,赵素心演得太过了。她演的不是盛令澜,更像盛令洪了。不过幸好不管是袁顷悍或是同行的苏将军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盛令澜。而赵素心演成这样,总比之前她唯唯诺诺谄笑讨好
的样子好多了。
肖折釉低眉顺眼,恭敬地说:“这是将军吩咐的……”
赵素心“哼”了一声,倨傲地说:“本宫不愿意走这一趟。”
袁顷悍立刻说:“若殿下不愿意远行,不若说出兵符具体所在之地,臣愿意效劳。”
赵素心上上下下打量了袁顷悍两遍,才说:“行吧,本宫父皇灵柩前有四个铜人镇压守护,那兵符就在第三个铜人腹中。”
袁顷悍弯腰,慢慢勾起嘴角,道:“多谢公主告知。”
他忽然直起身,将手中的刀架在赵素心的脖子上,冷笑:“还请公主跟我们走一趟,免得公主记错了地方,还要属下再跑一趟!”
赵素心身子颤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停地抖,她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求助地看向肖折釉,肖折釉脸色平静,淡淡摇头。
肖折釉怕她害怕,故意让她穿上繁厚的衣裙,又选了宽袖,免得她抖的手露出来,还故意将侍女给她涂了浓妆,再加上红纱遮着脸,也勉强把她惨白的脸色藏了起来。
赵素心见肖折釉一脸平静,她心里稍微安了安,她鼓起勇气,看向袁顷悍,大声怒道:“大胆!”
肖折釉怕她坚持不下去,急忙说:“公主,袁将军性子莽撞并非恶意,此次还是请您带我们去一趟吧。”
赵素心恼怒地看向肖折釉,怒道:“你这个贱人是不是帮着别人来害本宫和沈不覆!”
肖折釉仍旧低眉瞬间,恭敬地说:“公主,折釉只愿永远伺候您和将军。”
赵素心冷哼了一声。
袁顷悍和苏将军看了看肖折釉,又看了看赵素心,隐约明白了这应该属于两个人女人的争宠?
进来以后一直没说话的苏将军说道:“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
“本宫自己能走!”赵素心瞪了袁顷悍一眼,当先一步往外走。她又朝肖折釉伸出手,傲慢地说:“你,过来扶着本宫。”
“是。”肖折釉应了一声,疾步跟上去扶着她。
肖折釉扶住赵素心裹在衣袖里的手,她的手隔着厚厚的布料也能让肖折釉感觉到冰凉。肖折釉若是不扶着赵素心,赵素心恐怕自己根本挪不动步子。
走出去的时候,陆伯急忙迎上去,问:“殿下,您这是?”
“闪开,哪那么多话!”赵素心瞥了他一眼。“是是是……是老奴的错……”陆伯弯着腰,慢慢向后退,闪到一旁。等到肖折釉这一行人全部出了院子,佝偻着脊背的陆伯慢慢直起身子。他撕下脸上的白胡子,眼中带笑。这双眼睛明亮澄澈,眼尾堆着桃
花的春意,哪里还有之前的苍老之态。
原来是化了妆容的陆钟瑾。
陆钟瑾抱着胳膊,略带深意地看向肖折釉离开的方向。他是放心肖折釉的,但愿那个赵素心能撑到最后。他收起笑意,疾步往侧门走,进行下一步计划。而就在赵素心跟着肖折釉、陶陶上了马车,车厢的门刚被关上时,赵素心一下子扑到肖折釉怀里,她全身抖动,连嘴唇都在哆嗦,就犹如了病。